优生学研究的必要性
（在八十年代，遗传工程、体外受精、胚胎移植以及基因疗法等生物医学技术的发展将会更上一层楼。从而可以设想，优生的观点也将成为一个探讨的问题，但是，研究优生学史的人实在太少了。）
最初，我是为了弄清楚随着遗传工程而产生的社会问题，特别是它的历史背景而开始研究优生学的，但是，就在这个过程中，我的观点有了很大的转变，认为：在本世纪的历史中，优生学并不是很重要的对象。现代史的基本课题之一是跟法西斯主义作斗争，更确切地说是跟纳粹主义作斗争，而优生学则居于被否定的地位，这就是我最近的见解。
优生学过去与目前状况的差别
（优生的观点虽则是个问题，但也毋须担心过去那种优生学的复活，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从各种动向来看，仍然怀有不安的心情。）
并不是说完全不必担心。既然说目前优生学复活的危险性并不那么大，那么即使要把人们再三指责的三十年代的情况同目前的类似点作比较的话，最好还是首先强调战前状况和目前状况的不同点。
当时的情况和目前的情况相比，从表面上支持优生学的科学观和人类观是非常不同的。关于这一点，在其他地方也已论及，这里不再详述，但仍有必要首先论述这种精神史的不同背景。
从十九世纪后半期直到战前，科学一直处于很高的地位。科学成了所有思考和判断的基础。在科学史上也有一种可以叫做纯历史观的立场。简单地说，就是这种观点：使近代科学处于基督教的扑朔迷离之中，逐渐地建立起正确的世界观并且借助于达尔文的进化论而获得最后胜利的是一种启蒙史观。但是，重大问题在于，对西欧人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否定基督教，不仅是否定其世界观，而且也意味着否定所遵循的生活规范。科学已经承担过去基督教的许多任务。从某种意义上说，“一种宗教总是不同于另一种宗教的”。这样就出现了追求仅仅遵循科学原则的新的生活方式的各种生活改善运动。优生学的成立也可以看作是这种动向之一，优生学创始者弗朗西斯 · 戈登提出优生学的最终目标是：“作为新的宗教而列入道德范畴之中”。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虽则对科学的信赖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却出现了科学滥用论的理论。这种理论认为，科学本身是善的或者至少是中性的，假定科学给人类带来不幸，那是由于利用科学的某一集团或政府是恶的。在这个背景中，一方面有对纳粹暴政的体验，另一方面也有对物理学研究的产物——核爆炸试验——的解释问题。
这里，在科学性善说这一点上并没有改变，但是六十年代末叶以后发生的对科学的批判同过去的立场具有本质上的差别。否认科学性善说，把科学家集团的反应及其意识结构作为问题的这种立场，可以说是另一种对文明的批判吧。我不赞成把重视这个问题和重视科学以外的价值标准解释为反科学的立场。我认为，科学本来是批判的东西，大概会把科学的批判眼光贯注于过去认为绝对“善”的整个科学。
战前的和现在的科学观是完全不同的，人类观同样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战前，一度是褒贬参半的达尔文主义被认为是最新的科学知识，因此，对少数人的轻视不能就此认为是最坏的。因此，当时知识分子中间即使有明显的优劣差别的想法，但是就此加以罗织而断定他是差别论者，那也是无视历史，也是太苛刻的评价。战前，一般人并不认为：在生存斗争中败却的少数人是名副其实的弱者，即使有那么少数人被压迫、被淘汰，也不一定认为是一个应该重视的问题。
可是，到了战后就一变而为对差别的彻底回避了。说起来战后确立了一个大前提，就是把所有的人类尊严（“所有”一词是很重要的）作为一切事物的基础。显然，这是以纳粹的悲剧为借鉴的，1948年通过的世界人权宣言就是这样。但是，这个宣言是否到处可以实现是另外一回事，就现实来看，与这种理想的距离是相当远的。但是时至今日，要扭转历史的车轮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基督教世界观的崩溃与优生运动
（请再稍为详细地谈谈优生学是批判过去生活规范的新生活运动。）
更严密地说，过去所谓优生学可以分为三种，即大学中作为知识而研究的优生学、作为推进优生计划的社会运动的优生运动以及政府作为一种政策而提出的优生政策。当然，开头并不存在这样明确的区别。
上面讲过，在十九世纪后半期，基督教的地位被科学所取代。反基督教的启蒙运动首先是作为知识分子的思想运动而开始的。英国的T. H. 赫胥黎和德国的黑格尔就是起了这样的推进作用。特别是德国唯物主义者浮希纳在1881年组成了“德国自由思想运动”。这就是逐渐地实行以科学为基础的所谓生活的“合理化”运动。有代表性的例子是从自由思想运动分化出来的德国一元论同盟。这个时期是马克思主义的形成期，从右到左的许多知识分子在反基督教的旗帜下集合起来了。
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自然科学中特别发展的是进化论、细胞学说、遗传学这样的生物学，这些新的生物学成果也适用于人类，而起着提高人类福利作用的一个典型，可以说是优生学。优生学的前提是进化论，再加上遗传学就具备完善的形式。优生学把达尔文的进化论直接应用于人类，可以说是达尔文主义的产物。按照达尔文的理论，在某些群落中，经常产生微小的个体差别，它通过叫做自然淘汰的筛选慢慢地进化下去，这是生物发展的常态。把这一点应用于人类社会，就成为社会达尔文主义，当时相信这一点的人并不是无知识的一般群众，在这个时期积极接受达尔文主义新思想的，即使在知识分子中间也是进步的阶层。优生学在这种趋势中的立场是以使优秀的个体繁衍昌盛为着眼点的。
到了二十世纪，包含优生运动在内的这些新生活运动，大体上为一般人所认识，但对知识分子来说，仍然免不了有先入为主之感。自然科学至上主义的生活改善运动所施加的强烈影响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特别是在一切旧有规范名实俱亡的德国魏玛时代。因此，它就形成了纳粹主义的直接源泉。
从更广泛的视野来看这种生活改善运动，也许可以把它解释为基督教救世主义的世俗化。彻底批判基督教的科学，是把这种看来是无限的力量用于为现实的人类造福的精神倾向。不过，无论生物或是人类，都不是上帝创造的，而是进化的产物，这种逻辑是无法解释介入这个过程而想改良人类的优生学的。但是，在优生运动初期，大学内许多遗传学家以宗教热情参加了运动，这也是事实。
纳粹主义的源流——一元论
（魏玛时代的新生活运动与纳粹主义有什么联系？）
这里应该稍为详细地谈谈一元论同盟。虽然后来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维尔赫卢姆·奥斯特瓦尔德等人也加入这个同盟，但其中心思想是过去黑格尔哲学的变种——进化论。所谓一元论是这样的哲学：它否定斯哥拉的灵魂和肉体、无机物和有机物、人类和其他生物的二元论，认为这个世界的一切现象是某种一元的“事物”形成、进化和发展的结果。因此，人类社会也与生物界相同，应该贯彻进化的原理。按照黑格尔的意见，人类社会是根据天赋能力而获得职业的身份制社会，以杀死异常新生儿为社会风气的斯巴达作为理想，准予患不治之症的人无痛苦地死亡②。把这样独特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称为“科学的（自然科学至上主义的）理想主义”，如与大致同时期
的马克思主义相比较，黑格尔所描画的社会现象是容易理解的。例如，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是经济原理，是阶级斗争。而黑格尔的基本原理则是生物学原理，是生存斗争。前者寄希望于城市无产阶级，后者则寄希望于农民。黑格尔显然厌恶城市文明，深深地喜爱农本主义的田园生活。人类在城市居住就会堕落，生殖能力也衰退了。在农村，生殖能力很高，真正的血液是由农村供给的。
这些观点显然与纳粹主义非常接近。虽然一点也没有效果，但纳粹提出“归农运动”这个口号，而且还添列了确保粮食、批判城市文明以及反对知识分子等含义。纳粹一掌握政权，就迫使大学生从事义务劳动。城市中的劳动力并不是没有，但为了发展军事工业而大量吸收农村的劳动人口，因此，大多采取了支援农业的形式。在这一点上，与其说具有补充农村劳动力的意义，倒不如说是加强颓废的城市知识分子和青年精神的锻炼运动。
这些观点简直不能同魏玛时代的“阿尔丹姆同盟”相提并论。这个同盟是黑格尔的弟子亨捷尔所提出的人种主义的一种支农组织，由于害怕波兰的季节工人进入东德农村地带而变成非德国化，所以迫使城市青年移居德国东部，过着彻底的禁欲主义生活。后来加入这个同盟的人有：希姆莱（后来担任党卫军首领）、达莱（粮食部长）、赫斯（阿乌修比茨集中营头子）。这些支农运动和“青少年徒步旅行”那样的青年运动并非都是右翼运动。但是，这些组织都被吸收进入希特勒青年团。
纳粹主义一方面推进彻底的近代化和合理化，另一方面兼有反近代化、反城市文明的要素。一般认为科学技术是中性的。如果研究一下纳粹的归农运动等，就可看出同最近对城市文明的大规模批判，例如与AT（alternative technology，选择的技术）运动表面上是相类似的。总之，目前这种批判运动同过去运动的性质不同，它是从批判体制一变而为批判文明。
纳粹主义的口号“血和土”中的“土”具有上述的方面，“血”当然是大量繁衍最优秀人种的纯血统的日尔曼民族，为了这个目的，首先推行了一系列的政策措施。
优生学的兴盛期与目前类似之点
（请谈谈纳粹的优生学与目前类似之点。）
这方面有几个类似之点。过去讲到这个问题似乎使人有窒息之感。经济衰退、资源和领土的减少等，凡尔赛条约签订后的德国与目前日本的情况有天壤之别。但是，作为时代的切肤之感，经济增长的停滞，向外获得自然资源的希望消失，因此就转向于内部的自然资源，即关心于遗传了。
谈到与目前类似之点，优生学可以分为得到一般支持的1910年代和纳粹时代。
简单地说，优生学的兴盛期与目前类似之点在于生物学的发展与遗传决定论生命观的流行。前面讲过，优生学成立的基础，第一是进化论，第二是遗传学的确立。由于优生学的立足点是在遗传的水平上来改善人类，因此，如果父母的素质不能确实地遗传给子女，如果不能确立对获得性素质遗传的否定，就不能获得实际效果。因此，由于1900年孟德尔定律的再发现与基因概念的确立，优生学迅速地获得了说服力。因为是兼有优良素质与不良素质的基因的，而且因为这种遗传单位既不能冲淡也不能放大的，这一点已成为最新的生命观。这种基因决定论的生命观同目前DNA决定论的生命观相类似。而DNA决定论的生命观，是以大肠杆菌和病毒作为材料的分子生物学优良成果的副产物。并非仅用“中心教义”就能够说明人类遗传的。但是，如果这可以说是最新的科学生命观，就使人觉得同DNA决定论的人类观相类似。
这里有必要暂且对此作一番争论。“中心教义”常被比喻为牛顿定律，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牛顿的运动定律是决定所有事物的大原则。但是，由于是大原则，所以似乎只能预言日常生活中的落体运动。那是在天体运行那样的极端现象中非常尖锐地表现出来的。分子生物学的“中心教义”也与此相同，构成了没有大肠杆菌和病毒之类的个性区别而在单纯的生物中非常迅速地表现出来，在人类这样复杂的高等生物中，仅有预言子女酷似父母那种程度的能力。
此外，根据增加社会负担的问题与寻求有效率的政府的立场，要求阻止具有“不良基因”者的增多这样的事实也很相似。
目前与纳粹时代的类似点之一是主要的死亡原因。魏玛时代末期，德国正处于世界领先的制止传染病的阶段。特别是由于努力确立早期发现结核病的体制，结核病已不占着死亡原因的首位。相反，成为问题的是心血管疾病和癌症。顺便讲一下，在这个时期日本人死亡原因的统计中，第一位是全结核，第二位是肺炎和支气管炎，第三位是胃肠炎。纳粹政权成立以前，德国人的主要死亡原因已接近于目前先进国家的类型，这是令人惊奇的，关心医学多了，情况就易于转移到人类遗传方面去。
反过来说，这样的卫生思想应该是彻底的，例如，按有名的动物学家洛仑兹（此人写过与纳粹思想同一腔调的论文）的说法，他的父母时代是发现细菌的时代，由于对牛奶进行过分的消毒，维生素被破坏，上流阶层的子女大多得了佝偻病。这样一来，如果给犹太人贴上“民族的寄生虫”、“使民族堕落的霉菌”的标签，就会造成可怕的种族偏见和种族差异意识。
什么是纳粹的优生政策
（这里请谈谈纳粹的优生学或优生政策。）
最初应该弄清楚这一点：我们一听到优生学这个名词，马上就联想起纳粹及其屠杀600万犹太人的事件，但这到底是一种秘密政策。大家知道，这种政策不能说是用“最后通牒”来号召杀人的。当然，把犹太人送进集中营的消息也通过各种渠道向国外泄露过，而且也有来自国外的抗议，可是纳粹另外设立了伪装的收容所掩盖了调查团的耳目，并且还叫嚷什么他们对犹太人采取人道主义政策。至于包括用人体进行实验在内的骇人听闻的杀人事件，是在战后，主要是通过纽仑堡审判而闻名于世的。
纽仑堡审判与过去的战争审判有所不同。通常所谓战争审判是对有没有虐待俘虏、屠杀非战斗员、违反海牙陆战协定等的裁决。此外，由关系国解决赔偿问题。但是，在纽仑堡审判中，除了本来发动战争的罪行以外，还新设了共同策划战争的罪行、对人类的罪行以及对和平的罪行。如果不这样，就会使本国的一部分人民在法律上处于无权过问的状态，对有权者大量抹煞这种权利的行为，就失去了加以法律制裁的明确根据。所谓纽仑堡审判就具有这种性质，设有主审判官的法庭有1处，另外，在美国占领区设有副审判官的法庭有12处，总计13处法庭。其中一处法庭，由于许多被告是医生，所以设立叫做“医学案件”的审判。纳粹的大屠杀和用人体进行实验的基本资料几乎都在这两种审判中作为一部分证据被提出来。在苏联占领区等处，肯定也有各种资料，但即使这样臭名昭著，大概还没有进行真正的研究。到了最近，在德国好不容易才开始对纳粹采取秘密政策以前的优生学进行研究。狭义的纳粹优生学的来源大体上仅有这两个方面。
现在打算以上述情况为前提进行阐述。
目前看来，纳粹主义是非常不合理、不科学的。事实上，纳粹特别强调了新的世界观，归根到底，其最大目标就是：日尔曼民族是最优秀的，这种纯血统的人要尽量增加。就总体来说，它是生物学至上主义的世界观，这种逻辑的构造方法大概是合理的和“科学的”。纳粹的悲剧在于，正同某种意义上的不合理一样坚决贯彻了合理主义。
纳粹的这种强迫观念的背景是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而丧失领土和人口大幅度降低。进入二十世纪以后，德国的出生率继续下降，由于纳粹掌握政权，采取强有力的奖励结婚政策，在1935年前后，好不容易才终止了这种下降的趋势。
纳粹德国为了防止本国人民的减少而彻底实行对社会的保健管理。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它的防癌政策主张早期治疗，并动员医生和保健医生建立早期发现癌症的体制。
两年前哈夫那在畅销书《希特勒其人》中讲过：最初有人把希特勒看作是单纯的蛊惑人心者，在希特勒掌握政权几年以后就不再这样考虑了。这是因为他获得了成果。那就是三个奇迹：第一是经济奇迹，仅在三年多的时间内就能够勉强地使600万个失业者就业；第二是外交奇迹，不发动战争就能一次次地并吞别国领土；第三是废除凡尔赛条约以后短期内实行重整军备。我认为还要加上第四点：医学奇迹。
真实情况还不大清楚，当时似乎设立过优生法院，每人要向它提供家系、身体特征、病历和经历，甚至思想情况也要填写清楚的资料，由此判定这个人应该生育孩子还是进行绝育。对应该生育孩子的人就积极地促使其生育，如发觉流产就要判罪。因此，在纳粹时代，堕胎问题并不存在。只要能得到纯粹的日尔曼人，也奖励打破“资产阶级的”性道德。就是说，强迫实行生育管理。
关于秘密政策，最初实行的是所谓“T4”这样的无痛苦致死术、更正确地说是“无痛苦”的大屠杀计划。强迫精神病院患者或残废的小孩入院，在煤气室里将其杀死，把脑的一部分送至大学的医学部，那边的教授很高兴地把它当作研究材料。这个阴谋在一个因盲肠手术致死的小孩家长收到死亡通知时被发现，由于基督教的反对而停止。
在纽仑堡审判中，参加这种有计划杀害小孩的一部分医生一点也没有表现出犯罪的感觉。他们认为：我们仅仅为了顾全本国的民族利益而在成材之前把莠苗铲除。他们可以说跟疯人一样，是一种罪恶滔天的行为，是明知故犯的犯罪者。
600万犹太人受到纳粹的屠杀是震惊世界的，无独有偶的是尽力增强日耳曼民族的一个秘密组织——“生命之泉”。他们一方面看到私生子出生后的麻烦，另一方面又果真从德军占领地区把这些幼儿诱拐出来，另外起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名字，秘密地把他们抚养起来。描述这个秘密组织内幕的《家畜般的狂人收容所》—书，题目颇有猎奇性。
屠杀犹太人也好，“生命之泉”也好，都是党卫军推行的秘密政策。要参加党卫军，家世和容貌方面的挑选都极严格，说起来是纳粹社会中纯血统的精华，但他们的逻辑是：屠杀犹太人的“重大任务”，只有“有勇气和强烈责任感”的党卫军才能担任。
对纳粹主义来说，另一个重要问题是人种优劣差别的思想。他们认为日耳曼民族是最高贵的优等民族思想已有悠久的历史。无论在达尔文的体系中，在遗传学的体系中或在优生学的体系中，这种思想都不一定存在。因此只有当这种思潮受到抑制时，才能对纳粹优生学作全面的说明。
目前优生学是怎样的
（听了上面的话，觉得在目前似乎也有这种危险。）
无论如何，对我们来说，对纳粹暴政的体验是决定性的。历史上是不容许假定的，但是，假定没有对纳粹暴政的体验，目前积极推行优生政策的政府的出现大概也就不足为奇了。因为我们是为了人类、特别是为了将来的子孙后R而应用科学成果的。虽然性质略微不同，但地球上有一个例外的政府，就是南非联邦。在那里有个人种分类局，它是决定白人、黑人、混血种的差别的地方。
一提起优生学，马上使人联想起纳粹，认为优生学就是大屠杀，但事实上却完全相反。优生学的核心在于不杀人。不是杀人而是通过绝育方法来根除不良基因。不杀人而使下一代变得更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合理的方法。但是，我认为，除去明显的遗传病和近亲结婚等情况以外，对于优生观点就不必深究了。在其他情况下，只是逻辑使它这样的，那么即使再作努力，效果也是微不足道的。
（新物质和放射性物质等环境中的变异源正在增加，在优生学史中有没有类似情况？）
并非完全没有。有人把这些变异源统称为“胚毒”（Keimgift）我认为有些相近之处。一般认为，这是环境原因造成的。其作用是否遗传还不清楚，但无论如何，会对胚胎产生不良影响。例如，很早的时期，一般认为结核就是这种胚毒。其他还有亨森氏病和梅毒等，但经常被研究的是酒精作用。有许多资料表明酒精中毒的孩子，精神能力比平均水平低得多（不用说，家庭环境是决定的因素）。1919年美国宪法修正条文规定禁酒，进入了禁酒法时代，一部分理由就是牵涉到优生学的影响。
优生学和人类遗传学，由于弄清楚带有纳粹优生学的性质，因此在美国完全销声匿迹。战后，原子弹实验开始，放射能所引起的人类染色体畸变成为问题，于是，美国原子能委员会等拨出相当多的资金，进行包括人类在内的高等动物的遗传研究，因此，优生学又复活起来，同时，华生和克里克发现了可以说是二十世纪最大的发现DNA双螺旋结构。
（最后，请总结一下目前的问题。）
这就像战前一样，许多人又关心人类遗传。无论DNA决定论的生命观方面，遗传病、癌症、成人病的医学课题方面，或是遗传工程、遗传病鉴别，胎儿诊断、体外受精、胚胎移植等有关人类诞生的技术方面，大家主要关心于避免使人类的遗传趋于恶化。其次，以人种复杂的美国为中心，出现了社会生物学的论争、遗传决定IQ③的论争、性差别的论争等，认为人类的一部分行动和能力都是由遗传决定的。这里要指出的是，去年加利福尼亚州发出禁止IQ测验的判决。这个判决认为：学术上的争论动辄实行测验，使现实中的一部分人由于存在差别而遭受损失，那么这样的测验就应该停止。在所谓“人种洪炉”的美国，不管表面情况多么美好，但种族歧视的心理也许是难以消除的。因此，如果某个集团因现实上处于不利的状态而将引起事端时，就在制度上作出决定加以制止，我认为这是美国的英明之处。
在研究优生学史时的最大悲剧是，推进优生学的人们充满了善意和信念。出于对人类利益一片好心的信念所做的好事，在若干年前也带来悲惨的后果。而且，在科学家参加的事件中，往往是非常合理地、有系统地进行这种罪恶行为的。具有这种善意而进行罪恶行为的“善魔”才是人类最大的敌人。摆脱善魔的道路就是经常寻求批判立场的态度。的确，在八十年代，优生学可能成为重要问题。纵观世界优生学史研究的现状，我认为这一点是办得到的。
［技術と人间1980年3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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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本文是一篇访问记，著者米本昌平在日本三菱化成生命科学研究所工作。——译注
②日文“安乐死”，意指为结束不治之症患者的痛苦而使用的一种致死术，但在法律上是不容许的。——校注
③IQ（intelligence quotient）智力商数的论争，聚焦于“智力能否遗传”？持肯定论者认为它主要由于遗传，反对者认为决定智力的是教育等的环境影响。也有人对肯定论者进行了“人种差别主义”的攻击。——校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