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类人猿可以相互“交谈”,而且通过训练可以和人类说话,这似乎成了定论。可是在今年美国Time杂志上发表了不同意见,认为把类人猿看成有语言能力是“被猴子耍弄了”的胡闹,从而引起了激烈的争论。我们在这里刊登三篇文章,供读者们参考。既有这方面的实验报道,又有争论的概况,同时还有研究类人猿语言的实际应用文章,足可以了解有关这个问题的端倪。
栖息在一个公园附近的三、四只母猴正在消磨时间,它们的幼猴在离开它们不太远,但在它们看不到的地方玩耍。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显然有一只幼猴遇到了麻烦,需要援助。但到底是哪一只幼猴呢?有只母猴似乎是知道的,因为只有它仓促地去寻找它的孩子,尽管其它几只母猴坐在离发出尖叫声处并不远。这是很精彩的一幕,很可能它每天在遍布全国的一千个公园里重演。当然,每只母猴都能辨别它自己的孩子的叫声,并询问其它母猴,在此例中所举的母猴是“Vervet”猴(Cercopithecus aethiops),这个公园是肯尼亚的安博塞利国家公园,这就形成了一些不同的条件。
让我们考察一下居住在群体中的猴子的情况吧。研究进化的理论家告诉我们,它的大量行为,仅仅在选择亲属的时候才能被充分理解,这种自然选择的概念有助于自我牺牲行为,而这种利他举动延续了利他主义者的血统。假如它的行为是受选择亲属的思想支配,那么我们的猴子必须或者至少应该知道其它群体中的哪些成员是亲属,哪些不是亲属。这是分类中的一个问题,但是它比把人分成“我的亲戚”或者“不是我的亲戚”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要来得复杂。猴是知道组成猴群的所有家庭结构的,而这种结构无疑在关于社会行为的马基雅维里主义的争论方面居于有利地位。
难道猴子已经能简单地辨别其它猴群的家族了吗?难道在它们的心灵里已经形成了类似人类学家所熟悉的结构复杂的人类家族观念吗?当然已有人注意到Dorothy Cheney和Robert Seyfarth着手进行的有关安博塞利Vervet猴的研究。但是相信这一切是事实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可以向一位人类的母亲提出一只猴子所绝对不能回答的问题。但是,你也能用另一种方式向猴子提出问题,它能给你一个答复,这一试验Cheney和Seyfarth已经完成了。
在进行提问试验方面,Vervet猴是一种理想的种类,因为它们的母猴能听出自己幼猴的尖叫声。在这些母猴中间显然存在着等级,最年长的母猴的意见在争论中能获得优先考虑。当一只幼猴自立并进入等级体系时必然排在低于它母亲的等级下,这是因为当一只幼猴陷入困境时,它的母亲常常前往在各方面提供帮助。例如,当幼猴参与争斗并发出尖叫声超过五次的情况下,母猴就会跑去给予帮助。再就支持的性质来讲,一只年轻的Vervet猴很快就认识到,它或者它的母亲必须能称霸,并在等级和特权方面获得整个猴群的承认,所以一只幼猴实际上是它母亲的延伸。
如果母猴能辨认自己的孩子,并能把猴群里的其它一些幼猴分等级的话,那么提问母猴的实验似乎是最好的方法。Cheney和Seyfarth已进行了八个月的观察,并收集到有关这类动物的行为方面的大量材料。因为他们认识到发音能有助于自己很好地接近实验目标,所以他们录制了这种动物的声音,并决定在他们的实验中使用这些录音带中的一部分。这种实验是简单的。通过一个喇叭播放一只特定的幼猴的尖叫声,然后观察所有母猴的反应。如果这只幼猴的母亲的举动不同于其它母猴,那必然是由于它听出了自己孩子的尖叫声。
当然,事实上存在着很多困难;录下尖叫声是较容易办到的一步。Cheney和Seyfarth选择了四只两岁的幼猴和它们的母猴来作为实验对象。被录下的尖叫声将通过手提式扩音机和喇叭播放。同时这些母猴的反应被摄成电影保存起来,供稍后研究之用。但为了进行这一试验,两位研究人员给自己制定了一些严格的规定。首先,这只作为实验对象的母猴必须安排在看不见它的幼猴的地方,附近再安排两只处于被统治地位的母猴。这两只处于被统治地位的母猴,在这个猴群里也有两岁的孩子,并且它们也被安排在看不见其幼猴的地方。当这些条件都已完备时,一位研究人员将开始拍摄这只母猴并加以控制。10秒钟之后,另一位研究人员将播放录制的尖叫声,他们将连续拍摄45秒钟。“在六个多月的时间里这种状况极难得出现,以至于一有机会来临,试验就得抓紧进行”。Cheney解释道:“虽然如此,我们从未想到过试验进行不到三天便离开。最后,我们设法为每只作为研究对象的母猴拍摄了四次试验情况,但这些母猴仅让我们在六个月的时间里拍摄了约16分钟的电影胶卷。”
分析这些胶卷并不像获得它们那样费时间。Cheney和Seyfarth注意胶卷的每个镜头并判定每一只母猴是否面向喇叭。通过这些胶卷能使我们辨别出每只母猴对这种尖叫声的反应及反应时间持续有多久。它使得所有母猴——母亲及处于被统治地位的母猴——在喇叭放出尖叫声之后比这之前更有可能盯住喇叭看。但母亲对这尖叫声反应要迅速得多,反应时间的平均值仅为3.62秒,而被统治的母猴作出的反应则在14.2秒之后。母亲朝喇叭方向注视的时间也比被统治的母猴来得更长(20.45秒对9.81秒之比)。
通常,只有作出反应的母猴注视喇叭,但在他们所进行的四次试验中有一次竟然三只母猴一起移动面向喇叭,并不是被统治的母猴总是移向尖叫声的来源。正如Cheney所说:“这些母猴移向尖叫声来源的比例为19%,非常接近它们面向发出真正的尖叫声地方的百分比。”
Cheney和Seyfarth说,这一结果清楚地说明,在自然条件下“Vervet”猴的母亲们能够在仅仅辨别声音的基础上,把至少两种——自己和别的母猴的孩子区分开。这些结果能告诉我们更多的情况吗?一只母猴能逐个区分自己几个儿女的叫声吗?
为了解答这个问题,两位研究人员重新看了这些胶卷,并探究了被统治的母猴在尖叫声播放前后各十秒钟内注视喇叭的情况。数据表明,两只被统治的母猴在每次试验中,在播放录音后比播放前更多的可能是注视那只等级高的母猴,而不可能相互对视。对于这一点,有两种可能的解释。或者说,这被统治的母猴注视那只母猴是由于该母猴本身强烈的反应引起了它们的注意。或者说,被统治的母猴都能分辨它们自己的幼猴的尖叫声,同时每只幼猴都能与一只特定的成年猴,它的母亲相联系。
Cheney和Seyfarth详细介绍了细节,仅做了13次试验,那只居统治地位的母猴就不再面向喇叭了。有一只被统治的母猴7次在尖叫声播放后注视那只母猴。其中有一次这只被统治的母猴正由居统治地位的母猴替它梳理,并可能由于梳理者态度的变化而处于警觉状态。而在另外六次中,这只被统治的母猴分明没有看那只母猴,有两次甚至这些被统治的母猴竟无视那母猴的反应。Cheney说:“在一次试验中,被统治的这只母猴在居统治地位的母猴对尖叫声录音作出任何值得注意的反应之前注视着那母猴。这些实例可能是太少了些,但它对我们所研究的假设提供了帮助,这假设即:这种猴的每只猴都有复杂的等级,每只母猴不仅知道它们自己孩子所发出的尖叫声,而且还能分辨特定的幼猴所发出的特定的尖叫声及和这些幼猴有特定关系的母猴。”
这种“Vervet”猴群是一个最原始的社会群体,此间存在着成员间的相互影响,这些成员知道并分辨得出另一个成员作为个体在这个“社会”中所占据的地位。有一点使人感到惊奇,也许并不是所有的猴子都是这样,即:一只母猴不仅能听出它年幼的孩子的尖叫声,甚至它还能用同样方式听出其它母猴的孩子们的尖叫声。当然母猴必须能识别它们幼猴的声音。
判断各种敌人
为谋取帮助而叫喊并不是“Vervet”猴发出的唯一的一种声音。远远不止这些;它们确实是一种很能发音的动物,它们还能发出其它一些表示见识的声音,并不是仅仅用一种方法来表达它们的理解,而是用这种方法来表达它们的知觉。这些声音正被认为是一种告警信号。
Tom Struhsaker首先使“Vervet”猴出现在灵长目学者的研究计划中,他注意到了当它们发现一只可能吃它们的动物时所发出的信号。他指出“Velvet”猴在对不同的威胁作出反应时是发出不同的告警信号,并且他能不费力地讲出这些告警信号之间的区别。当食肉动物在附近地面上时,它们会发出一连串的叫喊。当猛禽飞近时报警声更多的是一种“rraup”(声),发现蛇时它们发出啧啧的咂嘴声。他还说,除了对不同的威胁发出不同的告警声外,这种猴还能对各种告警声作出不同的反应。
Seyfarth解释道:“当猴在地面上时,对发现豹的告警声的反应是转移到树上,而对发现鹰的告砮声的最通常的反应是仰视鹰或避入茂密的灌木丛中。它们对发现蛇的告警声的反应是凝视在地上的蛇,有时会接近蛇,像小鸟围攻猫头鹰那样聚众攻击那蛇。在树上的猴,听到发现豹的告警声只作出很少甚至不作出反应,但发现鹰的告警声却使这些猴仰视天空并避入更密的树丛。发现蛇的告警声引起它们向下凝视,有时接近蛇并聚众攻之。”
Vervet猴中的告警者的行为提出了许多引人入胜的问题。它们真的在发现了不同的食肉动物后发出不同声音吗?它们是怎样区分哪些动物是食肉动物并且怎样使幼猴知道这些动物是一种真正的威胁?它们所使用不同的告警声的语意,即在某种方式上表示危险的食肉动物的语言是什么?它的实质整个地涉及到一个重要的复杂的行为进化问题。而细致的观察与合理的实验相结合,似乎是获得答案的最好办法。Cheney解释了他们是怎样工作的:“我们在结束历时14个月的野外实验后,使用一个预测定系统记录(在)告警声的数据。有时我们把一只食肉动物带到猴面前,但通常我们所了解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我们听到了猴发出的营号。此情况一发生,我们中的一个就注意观察我们是否可能和食肉动物一致,然后再观察我们是否还能看到其它食肉动物。同时,另外一个记录了猴所发出的全部告警声,并尽可能录下了可以被理解的个体的许多声音。我们直到最后一次告警声发出后至少15分钟才获得注视和记录。结束时我们有了215种告警声数据。”
从数据上看,Cheney和Seyfarth发现Struhsaker的猜疑压倒性地被肯定。成年猴看到豹就发出发现豹的告警声,看到martial(鹰)就发出鹰的告警声,看到蟒蛇,便发出发现蛇的告警声。Cheney又说:“这仅仅是对食肉动物、猛禽或蛇所发出的警报,正如我们已看到过的Vervet猴对豹、martial和蟒蛇发出的告警声。”
有趣的是,年轻的猴发出的告警声种类要比成年猴广得多。而对婴猴和幼猴来说,告警声有着特定的含义:豹警号意味着狮、猎豹、鬣狗和疣猪;鹰警号意味着空中盘旋的各种猛禽;蛇警号意味着各种蛇。Seyfarth告诉我“有时婴猴会犯极大的错误——例如看到飘落的叶误发鹰警号或者看到摇动的蔓藤误发蛇警号——但这些误会还不至于像它们所能发生的其它错误那么糟糕。换句话说,这种婴猴的警号使它们不能完全任意行动,而且在非常幼小的时期里约束着其行动,以免遭某些一般纲目的食肉动物侵袭。”
作为成熟的标志,似乎是婴猴和幼猴把特定一种食肉动物与相应的特定类型的告警声联系起来的机警程度。至于它们是怎样学会发出准确信号的问题,仍未得到解决并是Cheney和Seyfavth目前所从事的一系列探究实验,一部分研究中的一个内容。Seyfarth说:“最能引起兴趣的可能是婴猴的母亲或猴群中的另外一些成员用我们所不知道的方式莫名其妙地教会了这些婴猴在发现食肉动物时将发出的每一种告警声。成年猴在幼猴对有些并不造成危险的动物发出警号时,它们并不处于戒备状态,但如果一只年轻猴首先发现一只真正的食肉动物并发出营号时,这些成年猴可能会注意这警号。”如果成年猴在未成年的猴改正其错误警号时给它们以某种社会报酬的话,那将诱导可与人类婴儿所使用的最早期语言的某些社会发展相提并论的猴的不同警号的社会发展。Cheney解释道:“猴对不同的食肉动物使用不同的警号,同时根据每一种警号采取具体的反应,这种现象自然地提醒我们可以通过它们的信号来探索猴的意图”。它们是简单地交流心情——“我害怕”——还是会有这样一种意思——“豹”呢?这个问题在信息交流的研究中成为一个决定性问题。黑猩猩和大猩猩已能被教会使用抽象的符号来谈论某些事,但任何一种野生的灵长目动物都能做到这一点吗?“Vervet”猴告詧声似乎是用语言称呼食肉动物的第一步,但还有一部分不能肯定。每一种声音可能是在非常普通的感觉方面简单地警告猴眼下所面临的某种危险。这些猴随后能对每一种警号作出适当的反应是由于它们看到了食肉动物而并不是因为它们理解了告警声本身的含意。再则,一种实验在接近猴群方面似乎是理想的,即使用我们所得到的洛克菲勒大学的Peter Marler博士帮助设计的一种录音播放设备。
Cheney接着说:“进行这种识别研究时,我们当着猴群面录音并背着它们播放。我们一直等到至少一只成年公猴,两只成年母猴和两只幼猴彼此非常接近,以至它们能被拍摄的时候我们才开始拍摄。10秒钟后我们播放它们的一种告警声,并继续拍摄一分钟。这里还有另外一些情况,并且这些情况常常使我们达不到目的,自从我们使用这种设备后在100多次试验中失败了,有时甚至在我们刚开始拍摄时就失败了。猴移动着离开了视线,或者邻近的一个猴群开始接近。有时一只真正的食肉动物恰好在我们准备开始拍摄时出现。到拍摄结束时为止,我们共作了94次的努力。”
两个非常有力的结论被提出。首先,所有三种告警声导致猴注视喇叭的方向,它们还仔细瞭望周围的事物。Seyfarth说:“猴的举动似乎正在探究另外的暗示,而这些都来自危言耸听者和别处。”其次,虽然所有告警都引起对喇叭的注视和对周围的仔细了解,但某些告警声更大的可能是导致某种固定反应。例如,在树上的猴听到豹告警声而导致一只猴俯视地面的情况在19次试验中仅出现过一次。但蛇告警声引起猴俯视地面的情况在19次试验中却有14次。豹告警声引起猴群避入树丛有8次,可见蛇告警声所起的作用恰巧为两倍。Cheney说:“我们也查对了这些胶卷,仔细地查看猴是直接对告警声作出反应,还是注视其它猴的反应并加以模仿。这后一种在所有情况中的出现率平均为四分之一,但我发现,有趣的是婴猴在作出反应前注视其它猴的情况常常要比幼猴和成年猴更多些。是这种方法使它们学会对每一种告警声作出正确的反应吗?”Seyfarth补充道:“另一个有趣的情况是,我们所摄制的这些反应几乎全都是无声的。”在自然条件下,通常是在一只食肉动物出现时发出一片告警声。这些成员发出一片告警声,可能与它们自己以前曾看到过这种食肉动物有关。
许多种鸟类和哺乳动物对不同的食肉动物会发出不同的告警声。然而Cheney和Seyfarth的研究实际上仅提供了详细的信息而不只是关于各种告警声的语意,但这同样也是猴发展它们所使用的“原始语言”的一种方式。Cheney和Seyfarth确信这些声音在语义的某种程度上的作用,但甚至在野外实验了14个月之后,他们仍然认为,要把猴对每种声音的理解精确地确定下来是非常困难的。Seyfarth指出'例如,鹰告詧声可能指一种特定的猛禽,鸟纲食肉动物,也可能是指某种撤退战略,或者两种可能都存在。重要的是无法确切地知道每种声音的含意,但猴描绘客观世界里不同事物时能明确地使用不同声音这也是明摆的事实。这里出现了许多问题,为此我们研究了动物信息传递,甚至有关人类语言本身的进化问题。Chenye和Seyfarth说:“任何人都很清楚,人类语言是信息传递的唯一方式,我们普遍设想,当从‘hominids’进化到初级语言时,他们得到了重要的选择而胜过其它种类。语言使居住在世界各地的人类得以互相交流有关不同的客观事物的见解。如果目前我们设想Vervet猴已发展了这样一种能力——公认的极其初级的形式——并且如果语义信息也授予这样巨大的选择优势,难道这些猴就不能在它们日益不受约束的社会的相互影响下发展有关客观事物的信息?”
这是个消遣性的问题。认为种种喉鸣、尖叫和啧啧咂嘴声可能实际上包含种种描述信息的意见是高度带推测性的,并轻率地与目前流行的动物联络观点相抵触。我们已讲过,猴和类人猿的信息仅仅是有关它们的情感状态——害怕、寻衅等等——并且它们能发出信息给有关对象,那也只是在我们教会它们使用手势语、计算机控制台或塑料片之后才实现的。Cheney和Seyfarth辩解道:“事实是我们对猴有关的信息真正知道的还非常少,或者更重要的是对它们在每天的生活中所需要使用的信息还不太了解。我们的个体识别及告警声实验给我们以一瞥Vervet猴的worldview的机会,但在我们完全了解Vervet猴声音的含意之前,还将从事更多的实验和进行好几个月的观察。或者它们可能告诉我们有关人类的一些事。”
〔译自New Scientist,1980年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