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化”一词的含义说法不一。根据Chapanis的说法,自动化就是旨在改进人类生产和物质、能源和信息运用的技术,经过自动控制和程序元件的应用实现不同程度的自动化操作。
在这个定义中所用的“人类生产”一词的含义是什么呢?它是不是泛指一直是人的生产,或指生产过程中实施各项劳动功能所必须参与的人?
这个问题还由于存在着生产过程自动化会导致人的淘汰的看法而严重起来。自动化技术系统仍然需要人的参与,这是因为技术问题没有解决和经济上的原因。然而,在原则上说,自动化系统中“人的环节”不但可以而且必须:被某项技术所彻底取代。根据这个观点,理想的是通过所谓人的因素把自动化系统(包括自动设计系统或设计其他系统的系统)从其作用中所产生的有害复杂性排除掉。
这些异想天开的看法一直被忽视,但是其中有的分析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有启发的,因为它以更明确的方法阐述了自动化-人的问题。
首先,让我们介绍一下自动化和技术系统的自动化之间的必然区别。自动化的程度和方向会被想象成一门完全自主的、用不着人控制的技术系统。但是,这样一种系统就像曾几何时只能存在于科学幻想小说中那样,荒谬绝伦,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说它是非自主的自动化系统的原因。
任何一个系统必须由二个根本不同的分支系统所组成:包括技术环节(“机器”)的分支系统和人操作者(“人”)为代表的分支系统。让我们假定“人”分支系统已被一种,技术装置所取代了。在此情况下,为了保证给定的'系统作为整体也仍然可以被控制,那么它必须转变成为一种新的、更高级的系统的分支系统,作为第二个基本分支系统,这个系统将再次包括一个“人”分支系统。这个过程每当自动化达到新阶段时都要重复,诚然,这一点不适用于可能是相对自主的分支系统的独立单元。
因此,人在自动化的发展中是不会被淘汰的。
自动化不仅使围绕人的技术对象的世界发生变化,同时也使人在生产中所执行的功能发生变化。
自动化的大捷从根本上改变了劳动功能。
如果采用过去的工艺,劳动过程(包括实行动力操作和人工)的头等大事就是需要工人,但当引进自动化时就把基本劳动操作上升到一个新水平,即内在过程的新本平。自动化技术系统的操作人必须接收、处理和储存大量的信息,决策后把指令传递给机器。
这自然使主要成为心理学因素的人的因素作用大大提高。一个车床操作工,他的不正确动作所产生的后果也许是无关痛痒的,次要的,而例如一个现代化机场的控制人员,稍一差错就会闯下大祸。
这就是当人-机问题在远古人类学的、心理学的和卫生学的数据基础上已经解决的问题,或用常识所能轻易解决的问题,为什么今天它却有待于棘手的实验室试验和心理学研究的原因这就需要提高到工程心理学和人类工程来认识。设计自动化系统的工程师在其行事时必须占有心理学方面的数据,因此心理学成了技术上的一个重要因素。
一个操纵自动化系统的人,必须在心理学上表现出高度的工作责任心(高度抗干扰)。一些新问题油然而生了:如主动搜集信息,塑造所谓信息型的和胜任职守的(在他接收的信息基础上成为常规形式)操作人员,警戒,积极和消极的作用,情绪上和操作上的气质,以及其他许多复杂的心理学问题。
这些因自动化的发展而引起的问题,说明劳动愈来愈复杂化和理智化了。
面临这样一些问题,看起来自动化虽则使操作人员的劳动单纯了,然而实际上却是更加难以对付了。
不错,当自动化发展到某一阶段时,大多数自动化系统的操作人员按照严格的算术而执行比较简单的功能。从这方面看,他们像是一台输送机。但是这些操作一旦可按算术执行时,它就被指派给自动装置了。电子计算机应用于控制电路是一个特别重要的因素。结果是,由操作人员所接收的信息和由他发出指令之间出现了另一种环节,即编入计算机的要求。
这个因素的革命性影响是十分清楚的。在遥远的未来,大规模地应用电子计算机和逻辑机将,会解脱人们所执行的理智功能,其中包括那些人类本身无法行事的功能。
多少年之后,人的劳动过程有朝一日会再度改变:他们将是兼有理智化和创见性(eurologialized)。
创造工程(Eurology)因诸如探索(euristics)和发现(euristic)程序的概念而不同,它通常被用来表示减少调查时间的操作。换言之,创造活动规律(eurologization)指的是承担着一种创造性质的理智过程。我们从这一点出发着手人类和机器思想所没有解决的问题。
联系这一点,我们想说几句理论上的枝节话。
人的行为的科学分析挑出它的一些独特的因素。
在所有人的活动中,既可采取外向的形式,也可采取内在的形式,我们挑出完全同一个的动机(规定主观要求)构成一个过程联合体特殊单元:物质的或精神的(说话,认识)。非常重要的是,动机不仅是驱使和指挥活动,而且也是把主观涵义指派给包括实现它的所有过程。
进一步分析说明,综合活动要求有若干行为,我们把这些行为描述为以它们达到目的为事实特征的相对独立的过程。与活动相对比,行为不具有独立的动机,而是由它们所包含的活动作为动机的。一种行为的相对独立性事实上证明了完全同一个的行为可以是各种类型的活动的一个成分。当达到其直接目的时,它在动机上是大不相同的,当念,在其对主观的意义上说,即在其气质上、情绪色彩上等等是不同的。
因此,我们要挑出的第二单元就是一个行为,这既可是外向的(实践的),也可是内在的(精神的)。
最后需要分离的第三单元就是操作,即实施某一行为的方式。操作不是目标决定的,而是目标给定的条件。也可以说,操作是由任务决定的,而任务是由“目标加条件”构成的。
操作也是独立的。同一个的操作可以实施不同的行为,反过来说,同一个的行为可以由不同操作所实施,它可以取外向的形式和内在的(精神的)过程(例如逻辑操作)。
必须强调指出的是,操作是行为的纯粹技术成分,一个可以形式化和具体化的成分,尔后指派给机器。
选取出的过程称为人的活动的“单元”,因为它们所代表的,要比活动的单个的成分为多。例如,争取从行为中推出所有被行为实现了的操作;结果,除了行为什么也没有了。唯一留下的是目标和动机。同样可以说是活动和组成活动的行为。
选定的单元相互间连接的基本关系就是遗传学的,即在活动过程中一个单元转换成另一个单元。这个过程的本身并不说明它是不是行为还是操作。当一个儿童学习算术时,对他说来,算术操作(运算)也就是行为,因为他必须懂得算术的目标,和选取它的“近似基数”。只有这之后它方才成为一个操作。为了转变成一个操作,一个行为必须包括在其他一些行为之内,这个更高级的行为就为前者服务的。
因此,当一个孩子从加法或减法(5+7或9-4)变换到要求加减法来解题(“苹果有多少?”)时,这些过程就成为手段或操作,由此使问题得到解决。这时,孩子的行为(达到因问题提出的目标)在于寻找一种对付存在问题的条件的操作。
这个过程所包括的一般机理也是很清楚的:初始行为为一般化,逐步为内在化,特殊的归纳,最后,它在形成适当的功能系统,或者用Ukhtomsky的话说,在适当的“大脑的活动器官”的基础上自动化。
操作的形成(具有他们的个人动机和缜密的目标)是人的行为逐渐消亡的一部悲恻动人的哀史。但是,这也构成了他们的新生,因为死亡的是他们摆脱主观的、倾向性的、只是反映完全不是心理学的客体之间的主观关系的行为。另外,操作失去了为什么它们能够由一台机器实施的心理学内容(它们是技术逻辑和数学)的原因,一方面,它可能是一台四则计算机;而另一方面,它是一台被称为“逻辑论”机器的计算机和程序器(Newall语)。
但是,这是些什么机器是无关紧要的,它们的产生却是体现了转换人的功能的一个过程。
从这个观点来看,根据卡尔· 马克思的说法,机器就是人脑的人造器官,人把操作指派给它以执行他的行为,从总体上说,这些操作其所需的能量上和其行为的速度上都超越了人本身的能力。
因此机器只是执行操作和操作系统。它们没有主观动机,它们所做的一切也不表示主观动机。它们不会提出也无法懂得目标。它们只是一味顺从于条件,即执行操作。一位法国作家曾经精辟地阐明了这个观点,他写道:“我们不能说一台机器在干活;我们只能说机器在指派给它的操作组合中起作用”。
这是解决人的思想和机器“思想”问题的一把钥匙。让我们提出下列问题:人能否委派机器去执行任何思维过程?答案有两个:“能”和“否”。
“否”——因为机器只能被指派操作,好像它们是从人的主观的和倾向性的思想进行“分层”的过程,并反映成为分析对象和形式化的客观束缚和关系。
“能”——这种“分层”是一种永恒的和无限的过程。今天的发现将成为明天落实新的决策的手段。由于牛顿和莱布尼茨的积分是一个发现,即他们创造性的顶峰,但后来它成为用来解决各种问题的数学操作(运算)。然而,这就要求进一步发展数学思想。
今天机器所不能做到的过程可被具体化,明天被指派给它。但是,明天又会带来一些朝前发展迈进一步的人的新思想。
把所有主观上的争论陷于绝境的错误事实是,在数学和逻辑机械发展中的成功的推断是值得称羡的,同时人的思想的可能性被认为是静止的。
我们来探讨一下“自动化 -人”问题的另一方面。通过把操作指派给机器,人不仅解脱了他的大脑,而且也武装了大脑,尔后将获得新的机遇。例如,由于采用了计算机他就能解决别的所不能解决的问题。而且,在机器过程中人的行动更多的表面化和自动化,更多的提高了心理水平,人可以更多显示他的主观性、创造性和能力。
迄今为止,我们把“自动化 -人”的问题局限于“人 -机”的问题上。实际上,前者是一个更为广泛的问题。
自动化是当代科学技术革命的最重要的表现之一,因此,必须考虑到被Vernadsky所说的“技术领域”(Technospbere)所发生的更为彻底的变化。
技术日益迅速地渗透到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机器和机械的不断增加,汽车、航空运输、电话、无线电和电视的发展,以及人口高度集中所产生的愈益频繁的直接接触。所有这一切导致“冲击”大脑的信息量骤增。超过了一个成人和一个儿童所接收的“信息粮食”。信息分离的许多源泉和程度正在发生变化。例如,只要说机器语言和日常说话之间的差别,或者说为了理解由现代技术渗透到日常生活中所产生的甚至简单现象所必要的语言抽象性空前的增加就够了。
人和他的精神(心理)的注定结果是什么呢?
如同物理学的发展一样,心理学的发展正在加速。换句话说,后者的工艺和技术进展的突飞猛进刺激着人的心理发展。
这里我们又面临着一个迫切的问题:这是否使人取胜还是罹难?
这是个疑问。
让我们分析一个特殊问题,即职业的训练和教育问题。
日新月异般的科学技术的进展使职业技能的“寿命”大为缩短。本世纪初叶,职业技能和知识能支持十年没有得到专业补充的一个人。今天,情况就不同了。知识的过时在毕业之后就开始,发展神速。甚至于行业和职业的名单也在变化着:其中有些消失了,有些被别的所取代。与此同时,从经济和组织观点看问题,持续的、大量的再教育变得愈来愈行不通了。
出路显然只有一条:改变职业训练本质,以保证从各个方面,从低级到高级,所积累的教育技能和知识不仅可以应用,而且获得独立掌握新成就同科学技术的进展并驾齐驱的本领。
虽然这需要一系列的教育改革,抛弃许多教育上的教义,但是这个问题是可以解决的。任务是改变学生在积累技能和知识过程中所形成的心理活动的本质。
职业训练只是加速技术进展新工艺的出现、自动化的发展中所承担的许多重要问题中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只是对人在未来技术中的前途的二种相对立观点中的一个例子。
一种观点认为,作为自动化的结果,为适应于人的虚弱和缺陷,机器把生产接收过来。这种观点突出表现了机器的发展和把人看作服务于机器世界。它低估了技术进展对人的心理发展的影响,和排除了与加速过程并进的教育人的需要。如果竟然产生这个问题,那么它是与形成技术优秀分子(少数人产生新的工艺思想)必要性有关的。
我们之所以区别地看待事物,这是因为生产工艺的发展客观倾向(它将以不可阻挡的力量冲破所有历史条件)是为了解放人类劳动。把人从实施操作解脱出来的机器,不是去抑制而是武装它。
这不仅是一个抽象的哲学的和社会学的观点:它导致技术思想的具体策略,设计自动化系统的具体策略。
有一个例子可以佐证。一般说来,设计的过程来自于假设的系统的技术可能性。从看到人的有限可能性这点出发,我们决定操作人或操作群的地位和功能(每单位时间他所能处理的信息比较少,反应的缓慢,抗干扰的无能等等)。现在我们考虑另一种方法的可能性,即技术任务的细节必须根据自动装置服务于人的活动的观点,因此,首先要把人的潜在可能性看作工作的真正主体,它的优点是任何机器所比拟不了的。
在“自动化 -人”的问题上有两种态度。一种是撇开了人的发展问题,宣称人屈从于机器。即便“机器适应于人”也不排除他屈从于机器的观点。
这种观点把机器图腾了,而把人只看作是机器的附庸。
另一种观点是根据简单的想法:人过去是、现在是而且将来永远是劳动和创造性活动的唯一主体;至于机器如何完美和“智能”那是无关紧要的,它只是人的活动转变成本性的媒介,与任何工具没有什么根本不同。所以,这种观点没有把自动化发展与人的发展、他的创造性和能力隔离开来,它既不能把“自动化 -人”问题的解决与社会条件相分离,也不能与技术进展的社会效果相分离。
但,这是要求专门讨论的另一个题目了。
[Science and Technology,198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