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十一岁时就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位科学家,但我很快就明白这条道路并不会都是一帆风顺的。我认识到这样一个问题,即家庭、朋友,甚至还有一些老师对此事所持的消极态度,他们认为女孩子学科学是不合宜的。在以后的若干年里,我继续意识到女孩子要从事科学事业就必须克服那些摆在她们面前的障碍。最近我曾有机会在这个方面进行一些研究。我认定人们感兴趣的一是查明过去人们对女科学家的看法以及女科学家自身的看法,二是看看我是否可以弄清女科学家现在是如何回首自己的生涯的。我决定收集十七世纪以来女科学家自己或她们同时代人的言论并用它们说明女科学家所遇到的各种不同的处境和观点。

男人和女人在脑力和体力上存在着固有的差异,这种观点非常顽固,不仅延续了几个世纪之久,到现在仍在争论之中。1982年出版了理查特(Richater)撰写的《女科学家》一书,书中,他确实说过:“如像考试结果这样的数据表明,在这方面不能认为哪一性别的人占优势”,但他却又补充说:“但不能像某些人所作的结论那样,说男人和女人的智力素质是完全一样的”。由此可知,这种争论还在继续!

这种观点的早期表现形式,是说妇女只是不具备学科学的足够智力素质,如果她们坚持要这样做的话,她们的健康就受到危害,她们的子女也可能会有缺陷。她们在体力和脑力上都太虚弱,很难适应这种艰苦的职业。还说妇女缺乏创造能力,且在“高级智力劳动”方面处于劣势。

妇女能做什么

妇女是些好的助手。她们可靠、细心,并乐意做日常常规工作。这样一来,她们的男同事的担子就得以减轻,使他们有更多的时间用于更高级的脑力活动。正如人们可从方框2中的引文看到的那样,妇女自己有时也同意这种“以一般的途径使自己成为有用的人”的观点,坚持她们在科学研究中有其特殊的作用,因为她们认为她们的工作具有协助他人的功效,仿佛这种效能是专门附在特殊染色体上的与性别有关的特征似的。

我相信我理解为什么像玛丽亚 · 米切尔(Maria Mitchell)这样成功的妇女也赞同这样的观点,但我认为它是一种可能被人们滥用的危险论点,这种情况就曾发生在玛丽 · 居里身上。1978年出版了罗伯特 · 里德(Robert Reid)撰写的玛丽 · 居里的传记,作者在1981年一封信中写道:“所有可以得到的证据均表明,他们的工作是互为补充的,因而同等分享荣誉是公正的。”但是,妇女只擅长于科学中的“低水平”工作的思想依然存在,理查特为自己《女科学家》一书所写的前言就是很好的例证。

7.5.1

7.5.2

“例外”或得到男人帮助的妇女

这种假说是假定有些“例外”的妇女,她们擅长于争取她们自己权利的科学,但在其它方面,如果说她们是好的话,那是因为她们正与一个男人合作的缘故,见方框3。所谓“例外”妇女之说是另一种危险的论点。在我得到化学方面的哲学博士后十年左右,我曾与我的一位老朋友(也是一位化学家)讨论化学方面仍然只有为数甚少的女研究生这一事实。他回答说:“啊,安妮,要是有更多像你这样的妇女那该多好呀!”当然,这句话是无可辩驳的,但也不像初听起来那样似乎是讨人喜欢的!此外,在这种情况下说这样的话,可以用来作为不再雇用其他妇女的借口。

“同一个男同事合作”之说是另一种与此毫不相干的言论。在实验科学研究中,每个人都要同别人合作,而且由于至少是在自然科学和应用科学方面的几乎全部科学家都是男人,所以一个妇女很可能会同一个男人合作,而不大会同另一个妇女合作。一件有趣的史实是,女生物化学家兼生理学家安妮 · 布里斯科曾在一个阶段下属一位女上司,她曾热情地谈到过这位女上司的“鼓励和友谊”及其“在组织我课程材料方面的帮助”。这种年长的同事、良师益友或教父教母在帮助一个年轻人的研究起飞中有着必不可少的作用。我个人也曾为一些曾当过我的研究生的年轻男人起过这种作用。

家庭职责

当然,女科学家在这方面遇到的困难和社会的看法同其他任何职业妇女都是相同的。对许多妇女来讲,她们的处境仍然很像玛丽 · 萨默维尔所遇到,见方框2。我的一位女友跟她丈夫一样有一个很需要的职业。但她说:“谁带孩子看牙齿?”一旦家里有什么紧急事,通常都是妻子花时间对付它。照料老人的责任预料也是落在女人的身上,不仅要尽女儿的责任,还要尽儿媳妇的责任。当然,丈夫的态度在此绝对是关键性的。除非家庭收入相当高,足可以让夫妇都不必料理家务,否则做家务就不可避免,在这种情况下丈夫的合作必是不可少的。

7.5.3

结婚和丈夫的事业

我相信安妮 · 布里斯科的头两条意见(方框3)反映了某些重要而又潜在令人不安的看法。首先我想谈谈“男人并不喜欢聪明的女孩子”。第二条是很有趣的。未婚女科学家叫人难以相处,一旦结了婚,她的同事对她就不会感到拘谨,因为结了婚她就履行了社会期待她应尽的责任之一。

直至最近,丈夫的事业总是优先于妻子的事业这种思想似乎并未受到挑战。安妮 · 布里斯科的经历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她曾是康奈尔大学的一名助理教授,后来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后退了几步,以致直到十六年之后她才再度成为助理教授。

对第三段引文的作者讲,如果她一直等到她的孩子们都离开自己,那这位实验科学上的“重返者”就几乎不可能工作了。这位不知名的美国妇女还说:“我花费了比我预期要长的时间才赶上我从事的领域,自我毕业以来这个领域的知识增长到三倍以上,我不得不几乎从起步线开始。”此外,她也极不可能达到高级地位,只得接受她能得到的职位。她说:“我工作特别努力……我得到的报答是学生们的感谢。我仍然是我丈夫的主妇。”

事情的另一面是,有些妇女和丈夫如居里夫妇能在一起工作,而且过去有些妇女设法利用结婚使自己能顺利进行研究。有些史实是具有讽刺性的,埃米尼 · 德布托依尔曾与一位贵族结婚,使她能离开丈夫并和伏尔泰一起度过一种智力上高度振奋的生活。对于索娅 · 柯瓦列夫斯基,自认最合适的结婚使她可能出外旅行并在一所外国大学学习。还有一位俄罗斯人维拉 · 博格达洛斯卡娅表面上同一位普通兵器制造商结婚,其条件是他要为她造一个私人化学实验室。

7.5.4

男性同事

人们常常很注重妇女的外表和个人品格,同时把知识分子等同于男人或把知识分子一概视为令人乏味的人。由方框4中的引文可以看到许多这样的例子。尽管伏尔泰高度评价埃米尼 · 德布托依尔的才智和教育,但总的来说他是猛烈抨击女知识分子的。埃米 · 诺埃塞的一位支持者戴维 · 希尔伯特(David Hilbert)在对教授会的评语作了如下回答:“我认为,该候选人的性别是反对让她入选的理由。总之,大学的评议会毕竟不是公共澡堂。”埃米 · 诺埃塞死后韦尔写了一篇非同寻常的“颂词”,其中暴露出人们对女科学家先取其外表的普遍态度,但更为有趣的是其中也流露出失去性特征,甚至成为男性的愿望,在她看来男性拥有才智,令人钦佩。

沃森是完全在不适当的性别意义上看待罗莎琳德 · 弗兰克林的。为什么她“突出她的女性品质”或在实验室里穿她最美最时髦的衣服呢?W · 穆达 · 马塞和马撒 · 史密斯也表达了许多妇女内心感到的忧虑,她们知道男人对看起来“不像女性的”女人的看法是什么。

傲慢与偏见

男人常常害怕来自女人的竞争,因而常常表现出一些没有理性的行为。方框7中所述的卡马娜 · 索恩耶(Kamala Sohonie)的遭遇反映了利斯 · 梅特纳的经历,人们不让梅特纳接触,甚至不许使用男学生的房间,而让她在一个单独的门朝大街的底层房间里做实验。

方框4中的第四段引文肯定是真实的。对理科女大学生的支持来自知名的但不一定是年龄大的男人。这方面的情况后面我还要提到。第五段引文提出了同女司机相类似的比拟。如果汽车开得不好,司机又是女的,那么就会说女司机都是不好的,但如果司机是个男的,那人们就会说那个男人(不是指男性全体)开得不好。

第六段引文出自玛丽 · 居里未被选进法国科学院的那一令人悲痛的往事。当时大门敞开,主席说:“让所有的人都进来,但妇女除外”。这是埃弗 · 居里描述的情景。这次事件后不久,玛丽 · 居里的朋友赫尔撒 · 艾特隆(Hertha Aytron)又被拒绝接纳为皇家学会会员。从表面上看,不接纳她不是因为她是妇女,而是因为她是结了婚的妇女。按照罗伯特 · 里德的说法,法律律师的意见证明,皇家学会的章程的确未为艾特隆夫人这样的条件制定出具体条款。

最后的引文具体说明了人们如何用微不足道的借口来排斥妇女的。我觉得真实的原因可能是害怕实验室里有妇女会扰乱男学生的工作。这种观点在五十年代还是流行的!

7.5.5

看不见的妇女

妇女及她们的工作常常被人们忽视或低估。博尔特伍德(Boltwood)在给卢瑟福的信中,曾以一种傲慢和无礼的口吻写到居里夫人,他知道卢瑟福是同情女科学家的。我只能假定他错估了卢瑟福,以为他会像自己一样地去对待玛丽 · 居里(见方框5)。作为一个年轻妇女的玛丽 · 居里曾写道:“感觉如我敏锐且又不能改变他们这种天生特性的人,必须尽可能多地掩饰它。”显然她很擅长掩饰,给人一个很能自制的印象。因此,她向卢瑟福宣泄她的愤怒,表明她对拉姆齐及他对镭原子量测量提出的要求是多么生气(方框5)。

方框5中的第三段引文表明艾达 · 诺达克在哈恩之前就已提出裂变的“假定”,她假定重核用中子轰击时可能分裂成比早先猜想的要大的裂块——换言之,重核可能会发生裂变。

在伯纳德(Bernard)引用的那份有趣的研究中,事实表明男人是乐于向杰出妇女表示与向杰出男人同样多的敬意的,但妇女却不会被列在头十名中。得出的结论是,在大多数学科中最权威的人士没有一个妇女。对妇女的成果不被引用或类似的做法早有怨言/且已发生多次。R · 雷贾拉卡施米(Rajalakshmi)说:“那些应当了解我们工作的人总是不加引用,甚至我们的观察结果是这一课题方面的首批结果也是如此。”

几年前我出席过一个杰出美国教授的讲座。按惯例,他在最后感谢他同事的贡献并放映了一张写有八个人名的幻灯片——X,Y,Z博士,O,P,Q先生,A夫人和B夫人。他竟然说:“没有这些男士们的帮助,本工作是不可能完成的!”。

我很早就在我的科学学习中发现对妇女视而不见的情况,这在我孩童时代看到的化学书中就有:一本是1931年出版的《初学者实用化学》,另一本是1943年出版的《男孩家用化学》这两本书都是专门为男孩们写的。想不到它们竟会引起我这个女孩子的兴趣。

7.5.6

妇女自身的看法

方框6中的头二段引文表明了妇女的胆怯,令她们沮丧的是感到自己轻率和急于想避开预料的批评,第三段引文则完全相反。利斯 · 梅特纳曾谈到爱伦、约里奥 - 居里“她有一种很强的过于自信的内心感受”。千中子清楚地感到,从科学的意义上看这样的考虑是不适当的。对照第五和第六段引文是很有趣的。有些妇女似乎在此看到很难做到兼顾两头的处境,如果忽视了亲属,她们有负罪感,如果她们怠慢工作,势必会辜负同事们的期望,她们也有负罪感。

我要称赞那些友好的男人,没有他们的支持就不会有女科学家的存在。众所周知,在英国贝尔纳和布喇格是乐于接收女研究生的。这可能部分地说明为什么英国成功的女结晶学家多得不成比例。高兰德 · 霍普金斯(Gowland Hopkins)一度有过一个研究小组,其中一半是妇女。前面已提到,卢瑟福是一个对女科学家安排周到的人。鲜为人知的是魏纳(Werner)也曾有过一个女研究生,瑞利(Rayleigh)支持过艾格尼斯 · 波凯尔斯(Agnes Pockels),韦尔斯特拉斯(Weierstrass)鼓励过索娅 · 柯瓦列夫斯基,而高斯赞美索菲 · 杰曼是有记载的。顺便要提到的是,莫赞斯(Mozans)曾说她“可能是法国产生的学识最渊博的知识妇女”,但在她的死亡证书中却把她写成是“一个有独立资产的妇女”,而不是一位“数学家”。

为什么只有如此少的女科学家,其中许多人又是从事低水平的工作,而又为什么无论何时这又是件至关重要的事呢?至于第一点,我认为是由于女科学家沿袭的不幸的陈规陋习依然继续存在。此外,人们对她们视而不见,也就缺乏女孩子可以效法的榜样。马撒 · 史密斯教授曾经说过:“我知道我感到有些宽慰,当我在研究生院第一年后的夏天,我第一次会到了一位女数学家。活生生的事实向我表明,我想做的事不是不可能的”。我认为除了那些消极的心理影响之外,的确还有些实际问题存在,如缺乏机会、教育和时间。

至于这样少的妇女选择科学特别是自然科学是否要紧的问题,我想简略地提及这个问题的两个方面。首先是经济方面,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需要有更多的科学家和技术专家。正如约翰 · 斯图尔特 · 米尔(John Stuart Mill)在1869年说过的那样:“是否有如此众多的男人适于担负高级职务,以致社会完全可以承受拒绝任何有能力人的服务所造成的损失呢?”

另一方面,没有受过科学或技术教育的女孩子和妇女将会发现她们越来越难以找到工作。机会平等委员会女主席拉迪 · 洛克伍德在1982年3月时说过:“工业的基础越来越技术化,妇女映乏这方面的资格,就有可能限制她们就业的前景。”此外,针对人们说女孩子没有适当的A水平,她们没有能力申请大学的科学和工程位置,她说:“那肯定不是为了国家也不是为了女孩子自身的最大利益,势必会浪费这部分人的潜在技能和才能。”

我还想提出在我看来似乎是很重要的另一个原因,即为什么应有更多女科学家的原因。究竟男人和女人是否真的存在智力素质上的固有差异,如果承认他们之间的交叉是相当大的话,这时是否真正大的差异似在性别的精神素质上。随着社会对女孩和男孩看法的趋向一致,这些差异是否会消失,是否还会与我们并存很长的时间,是否还会利用它们呢。如果变化和适应是生存的条件,那我们不会愚蠢地这样去做。科学事业像它已经显示的那样富有挑战性,那样激动人心,那样值得去做。但是,如果任何学科要成长那它就必须发生变化;如果鼓励更多的妇女成为科学家,那么事实会证明这种变化对于科学和人类都是件大好事。

7.5.7

[Chemistry in Britain,1985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