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敏感的感觉器官极易受到伤害,眼睛睁开的时候,受到从灰尘、烟雾到指向面部的某些辛辣物体和侵袭等任何东西的影响。当然,眼睛的大部分受到颅骨的保护:每个眼窝都由7块互相嵌合的骨头组成,周围附有脂肪,除了最严重的损害外它可以忍受一般的侵袭。不过,大体上来讲,眼睛整个表面的十分之一,即用以观察外界和收集光线的桃仁状的部分,在其本身和空气之间没有任何其它媒介,人体通过眨眼来保护这个极其重要的器官。

每天,我们平均眨眼15,000次,部分原因是为了冲洗眼中的杂物,同时也是为了保持眼睛表面的洁净、光亮。在持续不超过十分之一秒的眨眼过程中,曲坚韧的、软骨状的纤维所加强的、人体最薄的一块皮肤一一眼皮迅速闭合,紧接着打开,给眼睛涂上了一层泪水。因为眼泪的分解,这种重要的冲洗过程,需要每分钟眨眼1 ~ 2次,然而,大部分人眨眼要频繁得多:平均每分钟15次——看上去比所需要的要多许多。

为什么人类眨眼如此频繁,一直没被当成一个重要问题。十八世纪和十九世纪的科学家仅仅像博物学家那样观察眨眼现象,而没有对眨眼的目的和时间提出理论阐述。第一个重要的观点是在1895年提出的,当时,有人认为眨眼与由于阅读引起的疲劳有关,到1927年,曾在爱丁堡大学的温室里观察过实验对象眨眼的埃里克 · 庞德和W. P. 肯尼迪确认,一个人不论是在戈壁滩上跋涉——在那儿他眼睛上的水膜比在其它地方蒸发要快得多——还是在巴西的热带雨林中穿行,他眨眼的速率是不变的。

庞德和肯尼迪还认识到眨眼的速率按照一个人所要完成的任务的不同而不同,从事于完全的视觉活动的人,例如在迷宫中找路或在两条平行直线之间画另一条直线,他眨眼就要少。他们还发现疲劳的人比休息过的人眨眼次数多,其它科学家也发现,如果实验对象发怒或者兴奋或者说话时,他们眨眼频繁。这暗示着眨眼和思维之间存在某种尚未得到解释的关系。

然而,直到最近,才有明显的证据表明,眨眼不但具有生理学上的、而且还具有心理学上的意义,眨眼速率的测定和眨眼的时间及延续程度表明这种活动也许可以提供关于大脑状态的线索。就如同心脏病专家通过心电图搜寻关于心脏的信息那样,心理学家和神经医学家也可以通过对眼睛和大脑的电子检测分辨出眨眼是如何根据一个人是否处于警觉、厌烦、焦急或专注的状态而有所不同的。这些检测的结果显示每一次眨眼也许发生在我们停止观察和开始思考的那个决定性的瞬间。

就像心脏跳动一样,眨眼也可以有几种形式。除了清洁眼睛,还有一些眨眼不但与表示气愤或不信任的眼皮的有意识的开闭有关,而且还和意外情况(如突然发生的巨响)相关。另一种眨眼即所谓的“内源眨眼”,就不是有意识的也不是由外界威胁引起的。

在庞德和肯尼迪实验以后的几十年间,研究人员观察了不同环境下内源眨眼的速率。例如,1951年英国心理学家G. C. 德鲁的研究表明,当一个视觉上的任务变得困难时,眨眼的频率降低。但直到70年代,当心理学家开始考虑与不同的任务有关的眨眼的精确发生时刻和延续时间时,这种现象的更清晰的面貌才开始出现。到那时为止,科学家们已经掌握了更深入地检查眨眼的专门知识,他们用照相机、红外线和电极测量眼睛周围神经和肌肉的电脉冲。这种技术使得研究眼皮运动如何和思维过程相配合成为可能。

第一个最明显的结果是警惕性的提高降低了眨眼的频率和延续时间_阅读小说的人每分钟大约眨眼六次;谈话的人眨眼次数为其两倍。同样,在飞行模拟机中,驾驶员比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飞行员眨眼次数少一半。驾驶员眨眼的间隔也比副驾驶员的要短。如果模拟的任务很困难(如跟踪敌机或贴近地面飞行),两者眨眼的次数就比正常时为少。汽车司机在市区街道上开车(路上有交通灯、行人和其它注意目标等),其眨眼次数要少于在城外州际高速公路上开车时的眨眼次数,这又一次表明保持警觉的需要影响了眨眼的方式,更使人感兴趣的是在有潜在危险的情况下,如一辆车躲避另一辆车,随着目光从道路移到他处(如速度计或后视镜)又移回最重要的视野区域时,眨眼几乎不会发生。对眨眼的更细微的一种影响似乎发生在人感到厌倦之时,有一个实验要求实验对象确定40分钟长的—系列声音或光是长还是短。由于这些刺激简短并且间隔有规律,实验对象最终感到厌烦,在实验过程中,每秒钟之内实验对象眨眼时眼睛闭合的时间增加了百分之三十以上。显然,当大脑判断得到的信息不太紧迫时,它允许自己休息,同时眨眼的过程也延长了。

焦虑也反映在眨眼行为中,初学驾驶直升飞机的飞行员比教练眨眼次数多;心境烦乱的妇女也比平静的妇女眨眼次数多;面对声色俱厉的律师盘诘的证人比面对温和律师提问的证人眨眼更为频繁;一个人作出反应回答问题时不得不面对另一个人而不是一个无生命的物体时眨眼次数增多;一个实验对象面对一个只要求回答是或否的提问者时眨眼速率上升得还要高。这种眨眼和焦虑之间的联系解释了为什么电视新闻播音员被告诫不要眨眼以便表现得更为沉着和有控制力——并且因此面对摄像机而不眨眼。这甚至还解释了为什么前美国总统尼克松在回答充满挑衅意味的问题时,眨眼次数比回答他有所防备的问题时多。不过,到目前为止,心理学家还没有对为什么焦虑导致眨眼作出解释。

记忆和眨眼的关系似乎明确一些,被要求记住一系列字母或数字的实验对象很有可能在应被储存记忆的信息出现之后很快眨眼,实验对象被要求记住的字母越多,字母出现与眨眼之间的时间越长:大脑储存六个字母所用的时间是储存两个字母所用时间的两倍。对于不熟悉的外文字形,情况也是如此:读完两个字形到眨眼的时间比读完一个字形到眨眼所需要的时间间隔要长。看来眨眼指明记忆形成的时刻,并且只发生在大脑认为不再有附加的信息之时。

对于眨眼与作出决定之间关系的其他研究支持了这个结论。当要求实验对象分辨长音和短音时,眨眼一般紧接着长音的末尾发生,而并非发生在短音的末尾。“声音是长音”这样的判断在刺激结束之前就可作出:一旦大脑判断声音不是短音,就可以推断它是长音。(对于短音,大脑则需要再等片刻才能确定其并非长音)。实验对象所作迚正确判断的数目与眨眼何时开始及延续多长有关:如果实验对象在声响过程中眨眼,他们则倾向于犯更多的错误。但是,眨眼如果发生在声响之前或之后,那么正确判断的数目上升了,说明了大脑效率最高,在得到足够信息时就下令眨眼,相类似的情况也见于阅读过程。当人们的目光看到一行字的末尾时,或他们没有看懂又返回去寛读前面的几个字以获取附加的信息时,他们很可能眨眼,大脑似乎需要在各个有意义的感知段落之间暂歇,而眨眼则是这种暂歇的标志。

这些实验指出,眨眼起着某种对思维加标点的作用,低空飞行的飞行员和城市汽车司机的短暂而不大多的眨眼就像逗号,把他们眼前移动的景物分成可以处理的单元,在记忆的形成或作出决定的过程中,当眨眼持续时间变长并且来得更频繁时,他们更像句号,对允许大脑作出短暂思考的视觉信息的摄入提供更充实、更完整的分块处理——除了吸收这些信息,还要对其进行储存或思索。脑电波的测量似乎加深了这种理解。在眨眼时,标志大脑处于最放松、最安闲的状态的α波增加了。如果眨眼是一种标点形式,它也许可以解释一些早期的研究人员报告的有趣事实:同样的任务在不同的人那里激发出不同的眨眼频率。例如对于算术题,有些人眨眼多一些,有些人则少一些。当一个人得出比方说4+18×14这一题的答案时,她可以在视觉上找到答案,即在她的脑海里把数字浮现出来如同出现在一张纸上,并计算之,这时,她眨眼的频率降低了。因为数字的形象是重要的——就如同飞机下面地形的形象对飞行员来说具有决定意义。当一人试图在脑海中固定一张图景时,他很少眨眼。另一个人也许在练习时眨眼频率增快,因为他的大脑在问题解决过程中每一阶段的末尾都命令眨眼一次。换言之,每个人思考问题的方式也许反映在他们眨眼的方式之中、

[The Sciences,1988年11月~12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