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旅行者2”号飞经海王星，达到了太阳系外层空间12年太空之旅所获发现的巅峰。这正是在布鲁斯 · 默里的《太空旅行》一书中，由他所极力倡导的太空探险方式的一个胜利。具有同每年消耗在航天飞机项目上的费用相比，所花的经费相对适中，而且又无生命危险之虞的旅行者号遥控探测器，不仅成功地探访了它的先期目标木星和土星，而且一路顺利直奔天王星、并最终到达海王星。这次远距离的行星探测行动，堪居于太空时代中最令人振奋的和有着极大科学价值的成就之列。

默里写出了一本个性鲜明的书。作为加州理工学院的行星科学教授和前喷气推进实验室（JPL）主任，他在着手进行宇宙飞行星探险之初，就看到了令人鼓舞的前景。当他回想起70年代初，为飞往水星的“水手10”号探测器作准备的那段令人兴奋的日子时，他激动得感慨不已：“多么充满活力的时期啊！”、过去的10年所作的诺言如今正一一结出硕果。几乎每年都有飞往行星的飞船升空、或者有更加令人惊叹的星体照片发问地球，而迄今为止所有这些在望马镜里只不过是几片模糊的光斑。那些深情地回首那段作为行星探测黄金时期的日子的科学家们，都为默里感到高兴。

默里也写出了一本重要的而又是令人不安的书。他向我们披露了长期以来，在制订美国太空规划方面，因观点冲突而导致分裂和派系之争的内幕情况。争论的情况按其特点可划分为这几个类型：主张载人飞行与支持不载人飞行之间的对立；国家宇航局的工程师和行政官僚与科学家之间的对立，或是有权有势的休斯敦（Houston）和享茨维尔（Huntsville）航天中心与喷气推进实验室，即为不载人行星探测计划而建立的原国家宇航局中心之间的对立。默里在这里表达了一个历经浴血奋战的斗士对所发生的各个事件的看法（而他在大多数的交战中总处于失败的一方）。

对于那些叹息在过去的10年当中缺乏新的行星飞行的人来说，从默里同白宫和国家宇航局领导层打交道时，备受挫折的故事中，他们应该感到宽慰的是：事情至少还不至于搞到太糟糕的地步。对于那些想知道为什么自阿波罗计划以来还没有一个合理的长远的美国太空政策的人来说，这里提供了一个答案。默里并不装出公正不偏的样子，在结束有关一场斗争的长篇论述时他说道：“政治平庸战胜了技术能力和贡献。”

作为1976年至1932年期间的喷气推进实验室主任，默里发现自己正在卷入一场激烈的政治争吵之中，争吵的内容是关于先进的伽利略号宇宙飞船环绕木星飞行，并对木星的大气进行调查一事，还有关于美国在为哈雷彗星回归作准备的国际舰队中参与项目的各种各样的建议。这对于他来说真是一桩极其叫人扫兴的苦差。他终于认识到“原来他一直在领导着一场战略退却”，即从以前由行星科学所占据壁垒高墙上撤退下来。

默里写这本书似乎向人们倾诉他们的经历。他一直在要求与他共事的科学家，理解他已竭尽自己所能来反对一切让步。在吉米 · 卡特行政当局执政期间，他是在同一位比其他任何一位总统都赏识科学技能的总统共事，但是总统却未能在太空政策方面施加他的行政影响力，或者对太空在全球政治中所具有的重大意义不得要领。默里透露在1977年他曾被邀请去领导新上任的卡特行政当局的国家宇航局。现在他就一直怀疑当时他是否真的能够有所作为。他写道要是去担任这项职务，那就会结束他的科学研究生涯，“使我不得不在余下工作生涯中备受行政事务的煎熬……为这不幸的四年付出高昂的代价。”默里未能征得卡特的白宫批准哈雷飞行计划。之后，他就向即将接任的罗纳德 · 里根行政当局作最后的孤注一掷的尝试。为了这么办，他承认他曾降低身份去鼓吹爱国主义论调。美国，这个自由世界的领袖，怎么能不在这10年中的太阳系冒险事业的重要舞台上扮演一个角色呢？他又一次遭到了冷落，并且发现里根的一些顾问，其中有大名鼎鼎的财政和预算局局长戴维的斯托克曼都处心积虑地要废除整个行星计划。默里回忆起1981年初，曾有某个预算官员打来一个电话，那人问道：“要是没有了喷气推进实验室那又会怎么样呢？”

正如默里所指出的，1981年剩下的日子对于美国行星计划来说是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刻。默里不但要极力挫败那些想要扼杀原定于1982年发射升空的伽利略号探测器的企图，而且可以说他还不得不去阻止斯托克曼要想拔去旅行者号上的生命维持系统电源插头的行动。要是当时让斯托克曼得逞的话，即就不会有经费用于“旅行者2”号飞离土星之后的跟踪行动了，这样也就没有来自天王星或海王星的照片了。

感到伤心但似乎变得更聪明的默里，写到他最后终于失却了单纯，在另一次同那帮冷漠无情的国家宇航局官员会面结束后，他恍然大悟：“原来国家宇航局的后台老板是航天工业界！这正是我的几位大学里的看破红尘的朋友几年来一直这样说的。”由于被这些打击搞得伤痕累累，他有时好像受到诱惑、要用这本书去清算宿怨。但是默里故事的真正“吃重”不是斯托克曼或者也不是马克、而恰恰是航天飞机。

1972年美国开始研制航天飞机，这标志着主宰宇航局的统治集团取得了又一个胜利，他们都是昂贵的载人飞行的工程计划的极力提倡者，跟许多科学家一样，默里也一直反对只是单一发展航天飞机的太空政策，使用宇航员只会增加费用开支和飞行的复杂性，而且由于阿波罗计划后对太空经费预算的削减，实际上航天飞机的开销使国家宇航局没有钱留给别的项目了。默里几乎不放过每一次机会猛烈抨击国家宇航局的太空政策。他问道：“我们为什么会从阿波罗的现实滑入航天飞机的幻想里去，并最后导致一场灾难呢？”

在一开头，默里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我们怎样才能在太空领域再次上升到至高无上的地位呢？”。他在最后的章节里所提出建议性的回答等于提出在载人飞行和不载人飞行双方支持者之间进行休战。默里建议美国太空计划新的目标应该是火星，用更进一步的无人探测飞船进行探测。这样两派就能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一起工作。默里概括了建议火星应作为下一个探测目标的这些人目前的想法，并为赞成对苏联所提出的两个国家应携手一起飞经火星的建议进行更认真的考虑而辩论。当美国太空政策制订者在试图建立起一整套合理的为太空探险长远目标服务的政治理论根据时、这些确确实实是一些几乎得不到他们注意的观点。

[Nature，1989年10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