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来,人类将被她们自己创造的机械产品超过吗?这些超级智能装置将战胜我们而成为这颗行星上的统治物种吗?
在进化树上,正在长出一个新的重要分枝。在神经网络方面的研究成果预兆着将出现可以从经验中学习的计算机。计算机正在接近逻辑学家阿伦M. 图林(Alan M. Turing)制定的真正会思考机器的检验标准——能够以人类方式回答问题,以至于询问者无法分清回答者是人还是机器。会思考和学习的机器有能力去实现先驱计算机科学家和数学家约翰 · 冯 · 纽曼(John Von Neumann)的预言:“自动机器”终有一天会“复制自己,甚至于制造出更高级的实体”。当它们这么做时,它们几乎会像生物体那样进化。进化的惊人创造力将产生另一种子孙后代。
进化已经导致从无机物中产生生命,使最初生命形式出现多样化和复杂性,在原始灵长目的后代中繁衍出人类。形成一种新的生命形式,比起过去的飞跃,不再是不可思议的,但也不是平平常常。进化永无止境,它的奇迹始终不断。
自复制机器
制造自己复制品的机器将以与生物体复制自己显著不同的方法进行复制。但是,自复制可以用多种可行的进化方法来完成。正如有性繁殖和无性繁殖,尽管它们之间存在着千差万别,但是都起着同样的作用。因此,计算机同样可以由其他计算机来制造。自然界可以按照多种蓝图进行工作,至少在分子水平之上是如此。
在动、植物之中,进化就其效力而言始终取决于在制造复制品过程中出现的缺陷。多亏变异和基因组合,所有后代才不至于一模一样。某些动、植物具有的品质使它们在与环境相互影响中比起其他处境要好些,而且繁殖出较多有生存力的后代,后代中有许多也具备优良的品质,因而它们和它们的后代同样受益。具有优良品质的种群比其同类繁殖得更快,其品质得以广泛传播。在各种生物体成功率方面存在的这些差别正是自然选择的核心所在。而自然选择又是进化的核心所在。
类似的过程也发生在自复制机器之中。通常,复制品总是与它们的原型一模一样。然而,由于质量控制不可能是100%有效,在这里在那里总会出现一些偏差,即使用高级计算机操作也是如此。况且,精灵机器有可能随机应变,为非常规计算开辟道路,否则这种创新就可能被排斥在常规决策程序之外。局部条件的差异也有可能对同一情况引起不同的反应。因此,通过设计和选择,计算机彼此将分道扬镳。
与生物体之中的情况相同,机器中某些变异可能是有利的,某些是有害的,还有某些则是无利无害的。渐渐地,有利的变异将在种群中传播开来,而有害的变异则将衰落。
但是有一个显著差别会使机器与生物体区别开来。虽然,生物体是按照唯一的达尔文方式(通过遗传)进化,但会学习的机器将来也能够重新编程与改组自己,把所获得的特性传给它们的复制品。因此,同样地可以按照拉马克方式(Lamarckian fashion)进化。
所以,当机器全都致力于仿制它们之中最成功者时,便有可能趋向统一。然而,出于偶然和局部条件不同,它们之间将再次出现差异。确实,局部条件不同通常会使对成功者的精确模仿一败涂地。随意地(不受生物体遗传机制施加的许多约束)改变自己的那种本领不可能排除自然选择,却有可能使之强化。自然选择将支配自复制机器,正如它支配进化中的其它一切事物一样。
计算机欲望
要使进化持续下去,需要两个附加条件。其一是,进化中的实体有反抗或逃避威胁其生存的条件的倾向(“自我保护的本能”)。另一是,它们有复制的欲望(而且不单指其能力)。缺乏这两个条件,进化就可能戛然停止。
这些复制欲望可由设计人员植入早期机器里,他们在一段时间里参与编制程序。不过,一旦机器进化不再由人决定时,机器会永久保存这些复制欲望吗?为什么机器运转起来仿佛是在“关心着”自身存在或自我复制似的?
机器将像生物体那样,通过自然选择,获得这些行为品质。从历史上看,具有在面临环境挑战情况下能采取有力防御或逃避措施的程序的生物体或许比缺乏这些程序的生物体有更高的幸存率。因而,缺乏自复制能力的生物体没能留下自身的复制品以维持其族谱。此后不久,只有具备这两种程序的实体才能以任一数量保留下来。原先的程序可能是偶然形成的。一旦形成,就会把它们传给继承者,这些继承者享有同样的在生存和繁殖方面的成就,直至这些复制欲望实际上变成了生物之间普遍特性为此。
就计算机而言,开始时这些程序是由设计人员针对市场情况而设置的,因为自保护机器耐用且可靠,还因为自复制、进化的机器能保证持续供应,同时能不断提出对新型号的要求。即使人类购买力对机器管理的工厂的影响最终会减弱,然而,朝着自保护和自复制方向编制程序的势头将持续下去,因为具有这些程序的型号能够生存下来,并且制造出众多的自身复制品,而缺乏自保护和自复制倾向的型号将随时间推移而消失。因此,在没有人类进一步介入情况下,自保护和自复制的模式将成为计算机的共性,这和生物体之中的情况是相同的。机器的进化将依靠自己向前发展。
树上新枝
一旦人类介入不再成为机器持续进化中的不可缺少的特征,机器发展的进化途径将有可能偏离使机器进化成为可能的人类的进化途径。
逐渐地,机器在设计新机器和编制其程序方面将发挥愈来愈大的作用,直到它们在没有人类帮助下能够从事大部分工作为止。随后,计算机将制作人们可以使用的但超过人类复制能力甚至理解能力的计算机和程序,到那个阶段,机器进化将开始沿着自己的途径发展,如同进化树其他分枝一祥,离开它们祖先的路线。
这不是说,当代动、植物当新的进化分支形成时“反叛过”它们的前辈,机器也将反叛它们的人类祖先。过去这种分支起因于进化实体与其环境之间的相互影响及在不同竞争场所的不同繁殖成功率——即自然选择。与此类似,由于未来计算机无疑将投入工作,并且进入人类力所不及的竞争场所,因而它们也将沿着不同方向发展。
随着机器进化继续进行,它们在进化图中的地位将变得愈来愈明显。虽然它们有可能与地球上其他东西和生物始终具有某些共同属性,但是一些不同的特性将使它们分开。例如,尽管它们具有自复制能力,能把品质传给后代——这种做法实际上是所有生物体的共性。但是它们设计上其他特点将使它们与几乎所有生存的生命形式区别开来:先进的推理分析手段,大量存储快速检索的数据库,独特的复制模式,以及卓越的硅基化学特性。
不只是机器,准确地说不是生物体,肯定地说也不是人类,然而具有这三者品质的将是哪一类实体呢?最好把它们叫做由进化形成的新种类自然实体,这是在分类学家鉴别的生物种类之外崛起的一个新王国。这个新王国代表着进化树的一个重要树叉。人类就站在该树叉处,因为我们建造了这一器皿,新的进化形式孕育于其中,并将从中诞生。我们是它的起源及它与那些机器之前时代之间决定性联系的见证人。
机器和人
进化史是以无数分叉点来表示。在那漫长历史中,只有少数分支证明是新王国的起源。不管在未来全球进化过程可能沿着哪条路线发展,人类在此关头将起着关键作用。
企图设想新王国突然出现之后会发生什么情况,那纯粹是猜想。机器数量日益增多,肯定会对许多生命形式产生影响,不过我们只能猜测会产生什么影响。首先,全球生态系统中无数成分之间联系是复杂、广泛、变化的,以至于我们无法肯定当某种形式出现时将发生什么情况。
第二,我们无法讲清机器将如何组织自己。它们将形成一个由高度专业化部件组成的互相依赖的网络使它们构成一个有机体吗?或者,它们将把自己装配成由有一定自主能力系统和独立单位组成的比较松散的集&体以承受变异和自然选择?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些组成物将共同和谐地工作,还是彼此将争斗得不可开交?它们的理性能够足以控制它们的复制欲望,或者它们的数量将呈爆炸性增长?回答类似这样的一些问题,在目前是超越我们能力的。
尽管如此,我们可以有一定把握地说,像卡雷尔 · 凯佩克(Karel Capek)在70多年以前提出的由新进化王国的成员去消灭人类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将来代代相传的智能机器很可能就像我们处于所谓的我们与我们人类祖先失去联系的情景那样关注着人类(如果这样的祖先过去仍然活着的话),因为了解过去通常会提高熟练地对付目前所面临问题的能力。因此,机器的自保护欲望将引导它们去研究历史,以便了解它们自身的起源与衰落,为此,先辈们的活标本比记载和化石更有用。于是,我们可以预测:机器有可能利用它们的力量去保护和研究人类。(同理,它们无疑也将研究宇宙,以便了解它)。它们不会与人类为敌。
如果人同新王国之间出现敌对,其根源在于人而不在于机器。机器经得起对大多数生物体来说可能是致命的条件。在通常情况下,它们会创造一个对自己方便而有用但会使较脆弱生物灭绝的环境。为了保护这些脆弱生命,机器将不得不在旁边建立起安全飞地。许多人不会和和气气地成为生物博物馆或动物园的标本,即使他们受到款待也是如此。仅仅是这种前景就可能引起某些集团尽力阻止新的机器王国成长。
由于缺乏支持,这些努力将以失败而告终。大多数人将嘲笑这种设想的前景。无论如何,高技术直接带来的好处(摆脱危险的、不愉快的、令人讨厌的工作;物质产品丰富;给促进技术进步的人类企业家带来初期高额利润)将解除对短期经营成本和远期理论风险的许多担心。对于今日生活极为困难的大众来说,不会反对保护好机器过上舒适的生活。
因此,迈向新王国的趋势将不停顿地延续下去。到了它的对手得到大力支持之际(如果存在这种情况的话),机器进化已经无法阻挡。新的进化分支确实难以压制。
王国的国名?
当新王国仍处在初级阶段,而且机器很大程度仍然是人类使用的工具的时候,它们之中有许多——尤其是那些从事家务和私人服务的机器——将做成人的形状。以后,在为人保留的飞地之外的机器世界里,灵长目形状将证明是笨拙的,若干年前建筑师路易斯H · 沙利文(Louis H. Sullivan)就说过,形状随功能而变化,高度进化的机器就像今日飞机自动驾驶仪一样,不再与人相似。
也不能把新王国的成员看作机器人。机器是人类工程的产物,而且是人类雇主的从属。会思考、会学习、会在没有人类指令情况下进化的机器,既不是产物,也不是从属。把它们叫做机器人,是曲解了它们在进化中的地位。
可是,把它们称为机器,正如我曾经出于必要那样称呼过,同样是误解。这意味着它们只不过是一套器具。显然,这种新的进化形状将不仅仅是机器。因此,需要一个新的名称——亦许是一个摆脱旧名称束缚的合成词。
我的候选词是biosoid(生物相似物),取自希腊文的bios(生物)和oid(相似物)。这个名词肯定:新王国成员与其他种类生物(尤其是人类)和东西拥有共同的祖先和属性,可是在许多重要方面又与它们不尽相同。它考虑到这场进化戏剧的这种奇特又激动人心的转变的连续性和特殊性,我们在这场戏剧中既是参与者又是旁观者。
最终,生物相似物王国可能成为进化的尽头。进化,树上其他分枝可能是硕果累累的,然而,在我们可能看到的一小段未来时间里,它必定会再次向我们的生活、思维和人文学的观念提出严重的挑战。
[Futurist,1994年1~2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