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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中立者为韩申生研究员

今年来,我每月访问一位上海优秀科技启明星,每次在写访问稿时,我的内心都涌起一种对一代科技精英的敬仰之情。在向读者介绍这些青年科学家出色工作的同时,我也一次次感悟到体现在这些启明星身上的尊重科学、矢志追求科学真理,并以探索科学真理为唯一志趣的人格力量。几天前,我访问了又一位科技启明星——中科院上海光机所研究员韩申生。对韩申生的访问又使我激动了几天,我这个人可能比较容易激动,然而任何一个关注中国未来的进步,渴望祖国强盛的中国人在读完本文后可能很难无动于衷。

韩申生从事的是强光物理研究,即研究强激光场下物质的行为。近年来,随着激光脉冲压缩技术与新型激光晶体材料的出现与不断成熟,超短、超强激光脉冲技术获得了突破性进展,这使得强光物理学家能在物理参量越来越多、场强越来越强、时间越来越短(10-13秒),温度越来越高等外部条件下,研究物质的行为。超短、超强激光场的出现,不仅为科学家提供了一种新的探索、研究人类过去在实验室内无法观察到自然现象的有力工具,而且也是十分重要的孕育新的高新技术的生长点,这也是国际上一些著名实验室十分关注,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的新兴研究领域。今年35岁的韩申生是文革后第一代受过系统而严格科学训练的学者专家。他1978年考入当时令人羡慕的中国科技大学近代物理专业,并相继在中科大完成了本科、硕士、博士学位的学习。90年,他作为博士后进入上海光机所的博士后流动站(导师是徐至展院士)。出站不久,92年,韩申生被评为副研究员,93年被破格提为研究员。去年,韩申生被遴选为中科院百人计划的中选者(上海共四位),由此获得了200万元人民币的研究经费,韩申生去年同时获得上海科技启明星的殊荣。

毋庸讳言,韩申生从事的研究工作属于物理学中一个十分艰深的领域,以我的学识恐怕不可能把这件事说清楚,好在韩教授已为本专栏写了一篇较为通俗的综述文章,可以弥补这一缺憾。然而韩申生研究的内容对中国、对整个科学又太重要了,例如近日美国总统宣布美国今后将取消核武器,此举并不意味着美国已放弃了核武器政策,而表明美国人在核爆炸方面有了替代真刀真枪爆炸的模拟爆炸手段,从效果来讲,两者相当。美国总统敢于向世人作出此番姿态完全是美国科学家支撑的结果。事实上,著名的美国利佛莫尔国家实验室已就核爆模拟作了多年的研究,并获得了重大进展。以上说的核爆模拟技术主要出自惯性约束核聚变(ICF),从民间角度看,ICF将是今后人类彻底解决能源问题的最佳途径。而ICF是韩申生任副主任的光机所激光等离子体物理研究室的三大课题之一。目前中国也正抓紧进行核爆模拟的研究工作,输出功率居世界第七的“神光"装置已经工作,韩申生他们的重点主要是做与此相关的物理方面的工作,属于偏基础研究的范畴,X射线激光是韩申生他们课题组的另一个方向。这一方面也有很强的军事背景,主要与星球大战计划中拦截导弹技术有关。事实上,这一技术的应用面很广,已知在材料、化学、生命科学等学科都有很强的应用前景,韩申生他们这一段时间正着手做的一件事是筹建一个流动开放的强光物理实验基地,筹建经费主要由中科院支持,百人计划那200万也配套使用,韩申生对我说,基地建成后,我们的实验水平能达到世界前列,我们希望有自己的特色,能提出一些自己的问题,而不仅仅是跟着国外科学家提出的课题做……。

淡淡的一席话,却让人掂出份量。

强光物理的兴起典型表明了当代科学前沿的一些特征及科学家探求真理的求索精神。从经典物理到量子力学、相对论,人类对未知世界的探求从未停顿过。如今,超短、超强激光场的出现,又为人们探索迄今无法了解的自然现象提供了锐利的武器。科学家恰如在向世界高峰挺进的登山队员,当他们踏上一块新高地时,眼前会展现出完全异样的新景观,所谓无限风光在险峰,填补一项空白、更正一个前人的数据、创建一个的更切实际的公式,这在许多常人认为是极其枯燥的工作,却足令一个献身科学的人终生追求之。往往在这种追求真理的过程中,人们发现这些新结果有一些衍生出去的新的应用前景,于是又导致了一批批应用学科、新技术的问世,韩申生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他是搞物理方面的工作的。事实上,正是有了韩申生等一大批老中青从事基础研究(也称国家队)的科学家的刻苦拼搏,才有我们今天不落人后的综合国力,才有我们各项新技术、新成果的源源问世……。

和韩申生交谈 · 听到他对科学研究,对社会上的一些事物的评价,我的一个强烈感觉是这一代青年科学家已经变得成熟起来。例如在科教兴国的问题上,韩先生认为可以而且应该有不同的层次。我们当然需要有一大批能在国民经济主战场上壮大我们综合国力的新技术、新产品,但是对科学精神、科学思维方法的大力弘扬,其对塑造国民精神,提高整个社会的文明水准的重要性的共识万不可掉以轻心。科学家身上体现出来的对现有事物、定论的强烈超越欲望,由长期科学训练而培养出来的独立思考的习惯、尊重客观事实的求实精神,哪怕只要有一部份在社会中发扬起来,则这个社会就会不断进步。

又如在学科带头人的提法和做法上,韩先生也别有见地:未来学科带头人不宜人为选定,而应在平等、公平竞争的环境中自然形成,与其是划定几个人,不如建立一种好的机制。年龄也不应成为主要的因素,应更注重本质的东西,淡化诸如年龄、人缘等外部条件。韩先生是可以被视为学科带头人的,然他对这件事的见解何其不凡!

韩申生把他的这份能耐归功于受了长期的科学训练,他特别提到他在中科大的二位导师:张家铝和项志遴先生对他的影响。

申生告诉我,在他读中学时,他就看了居里夫人传记。居里夫人有一句话,至今令他受益:“科学上,我们应该关注的是事而不是人。”当时我还不太理解,现在随着积累的增加,越想越觉得这句话的意义深长。对幸福、快乐的理解人各有异,而我觉得一个献身科学的人,其在本身的科学发现中所能获得的乐趣是无穷无尽的,也是最高层次的享受。

这是韩申生对幸福的理解。一个35岁的年轻人(尽管是科学家)应该是有很多可以引以为快乐的事情的,特别在我们目前这个很精彩的世界。但韩申生却把他的全付身心交给了他的实验室、他的课题、他们的正在筹建中的强光物理实验基地,简直到了宠辱不惊的程度。对此,可能会有人认为是科学怪僻,但更多的善良的人们会对这批优秀青年科技精英脱帽致敬。是的,正是有了您们的矢志不渝,才有我们民族的强盛,正是有了您们这种痴情科学的探索精神,才使人类文明的步伐迈得更坚实……。

韩申生,祝你一切顺利!

(江世亮采写于1995. 8.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