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1949年林奈斯 · 鲍林邀请我作为博士后研究员时第一次见到他的。我来自东海岸,那时刚从哈佛医学院毕业,到达时衣冠整整,穿了外套,打了领带。我走进他的办公室,但见他身穿夏威夷花衬衫,满脸笑容。我心想“哎呀,真是气度不凡。”后来,他并没有老穿那件衬衫,但他那热情的笑容却始终如一。我为时5年的博士后研究员生活真是一段很不寻常的经历。
我曾对了解林奈斯的工作方法发生过兴趣。在他的自传稿中,他说他从13岁起开始热衷化学,到18岁对传统化学已基本精通。这一点是十分重要的,因为那意味着他已懂得了一切化学变化的定性方面,接着就可进一步深入研究变化发生的原因了。他于1926年作为古根海姆研究基金会研究人员出国深造时,在他的申请书中就提出,要应用量子力学来研究分子结构和化学键性质的问题,这时距量子力学的创立才几个月。这是多么了不起的远见卓识!他后来完成了这个任务。
在常人只能看到事物的特殊方面的时候,他具有洞察事物的一般规律的能力。这一点,在1928年他开始研究离子矿物结构的时候表现得尤其明显。离子矿物是由具有正、负电荷的单位构成的岩石。他不是对它们的三维结构一个个地加以研究,而是问自己为什么它们会有它们现有的形态。他提出了一组可用来预测的有这些结构的简明法则。他能扼要地说明为什么矿物会是这个样子的问题,确是一个巨大的成就。
林奈斯说,他于20年代后期开始学了某些生物学知识,那时摩尔根来到加州理工学院,并带来了新生物学研究组的几名年轻成员。1931年,他已有足够的兴趣来开了一个研究班,讨论染色体交换的行为。这是一个起点,从此开始,他的工作日益转向于生物分子。林奈斯对当时科学上主要难题之一,即作为细胞的复杂机器的蛋白质的性质显示了伟大的洞察力。他在30年代后期和40年代初所作的关于蛋白质的描述,基本上就是我们今天所认识的——被几种弱力所控制,并在内侧有某些基本结构图形的多肽长链。1937年,他阐明了他所设想的多肽链如何卷绕的基本的几何图形,但直到1948年,他发现了现在所知的蛋白质的最重要结构:α螺旋。
林奈斯的洞察力来自许多方面,常常是由于忽有所得。例如开会时人们常常浪费时间。但1945年,当林奈斯是一个医学研究委员会的成员时,他在会上听到该会另一位成员哈佛医学院的威廉 · 卡斯尔博士讲述他在镰状细胞贫血病方面所做的工作,发现从这些红血细胞除去氧后,其中的血红蛋白就会结晶。这时林奈斯就思考起来,并得出结论认为血红蛋白分子一定会产生出一个匹配的面,一定会有变化。这个想法促使他建议哈维 · 伊泰诺去进行一项研究工作,以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虽然今天发现一种新的分子病几乎已是寻常事了,但这在当时却是具有革命性的。这是一个开头,它为后继的工作开辟了道路。因此,林奈斯其实可称是第一位分子生物学家——那时“分子生物学”这个名词还没有发明。
林奈斯对分子病和遗传密码的进化问题进行了研究。他和E. 祖克尔肯特尔提出了DNA顺序会随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变化,由DNA编码的蛋白质也有类化的渐变的观点,他说,“生物学将又一次证明离开了‘活力’它能做些什么……这个体会,以及过去50年中我根据理性原则而日益深刻地认识世界的体会,使我得以摒弃了一切的教条和神学启示,一切的专制独裁。科学进步所带来的新的世界观的最大贡献,就是教条、神学启示和专制独裁,为理性所取代,科学的这个贡献将大于它对医学和技术的贡献这段话,总结性地说明了林奈斯一生工作中的一根主线。他是一个认识了大自然的工作机制的人,他也因此而深刻认识了生命自身的本质。
(本文作者系麻省理工学院生物物理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