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 · 马克思未曾预见的一个幽灵正在俄罗斯游荡,它就是神秘主义。”《科学美国人》杂志1991年6月号以这句话开始报道90年代俄罗斯的“病状”:
素来严肃的苏联官方通讯社塔斯社播发消息:一些身着银色服装、长有三只眼的外星人于一年半前到过俄罗斯南方;一位通过电视施行信仰疗法的人声称不光能治好观众的病,而且能使喝过放在电视机前的水或涂过放在电视机前的润肤膏的人病体转愈。
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的苏联科学史家Loren Graham对此忧心忡忡:“对自由社会来说,科学威信扫地和神秘主义之风抬头不是好兆头。”他于5月间组织美苏科学家、历史学家和记者在麻省理工学院就两国的反科学动向举行了专题会议。与会的苏联物理学会主席谢尔盖 · 卡皮察(Sergei Kapitza)对大众科普杂志的出版和关于科学技术的电视节目的播放锐减表示关注。
时隔一月,《科学美国人》8月号以首篇位置发表卡皮察的长文“苏联的反科学动向”,详查90年代俄罗斯的反科学“病状”及其“病因”,分析“这些表面病状实质上是潜在危机的信号”。
卡皮察从近代理性主义的根基入手,简要回顾了17世纪以来的近代科学史,发现“迷信、膜拜和神秘主义在社会危机期间以惊人的一致性出现”,如迷信泛滥之于欧洲宗教改革,麦斯默尔术卷土重来之于法国大革命前夕,唯灵论复兴之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夜的欧t/n。
凡此种种在今天的表现形式是:超感官知觉和不明飞行物,占星术和千里眼,神秘崇拜和催眠术士。这些东西感兴趣的人增多,乃是社会动荡及人心不安、失望和无所追求的显著标志。在西方(特别是美国)也有这些病状,不过是慢性的,而在苏联则是急性发热。
卡皮察进而考察了媒体的责任,认为媒体在传播反科学、助长非理性方面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神秘之风大盛之际,恰是科普杂志和科普电视节目式微之时。科学界即使为了自身的利益,也应当行动起来。
一方面,向神话堕落丝毫不意味着所谓新“科学”,另一方面,许多现代神秘主义思潮,无论是科学教派还是科学占星术,又都打着科学的旗号。
卡皮察以亚历山大 · 斯皮尔金(Alexander Spirkin)为例,反映苏联意识形态的衰败程度。斯皮尔金任苏联科学院首席哲学家多年,写了许多本辩证唯物主义权威教材,教材一版再版。可他却因支持超感官知觉、巫医、天眼通及其他现代伪科学糟粕而声名狼藉。所幸的是,1990年,斯皮尔金虽然被苏联科学院哲学和法学部提名为院士,在投票选举中却未获通过(总数240票中仅有58票赞成)。
如今,政治极端主义和社会极端主义的力量强大到社会秩序的脆弱力量往往无力与之相抗衡。有鉴于此,对反科学思潮和非理性思想给予政治支持和媒体报道可能非常危险。
卡皮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典型案例“超感官疗法术士”。卡什皮诺夫斯基(Anatolu Kashpirovskii)频频在电视上露面,每次花一个多小时诱导观众:只要他们信任他,病就会好,医学界有气无力的反对声丝毫无碍于他的巨大影响。1990年除夕,共产党机关报《真理报》不惜用半个版面为这位“术士”撑腰。只有著名物理学家维塔利 · 京茨堡(Vatalli Ginsberg)在《消息报》上发表了一篇檄文予以驳斥。
合理性和理性的“危象”是社会人类学的一章,应当作为研究对象对待,作为社会“癫痫小发作”加以“治疗”。
卡皮察认为,我们今天应该比其他任何时候更注重传播科学知识,推动社会态度向科学方向发展。但我们不能同反科学思潮直接交战,因为反科学思潮是深层疾患的病状,治疗社会失调不宜简单行事。把科学作为现代文化的组成部分加以持久而系统的宣传,对于未来和我们的后代至关重要。
1994年2月17日,英国《自然》周刊(Nature)发表来自莫斯科的消息“俄罗斯报纸出产伪科学诱饵”:
上个月,严肃的俄罗斯新闻界遇到一场风暴,迄今为止一向坚决批驳伪科学、拒绝像其他出版物那样给心灵学之类活动一席之地的《消息报》,发表了一篇特别报道——一位拖拉机修理工声称发明了时间机器。……这篇文章表明一家以前回避这类动向的报纸的编辑方针发生了转变。它叙述50岁的库尼安斯基如何声称克服了相对性难题,制造他的时间机器。
库尼安斯基的经历与解决时空难题没什么关系:他以前的活动包括修理拖拉机,写过一篇关于“性共振”的文章,以及在莫斯科附近一家发电站保养机器。
据《消息报》这篇报道称,俄罗斯科学院已邀请库尼安斯参加一个由俄罗斯诺贝尔奖得主之一亚历山大·普罗霍罗夫(Aleksandr Prokhorov)主持的会议。……该报随后又发表了京茨堡院士的一封信,对其用制造时间机器的可能性欺骗读者提出批评。
上述消息还描述了俄罗斯的新“病状”:几乎俄罗斯每一个电视节目如今都以占星预报结束,对商业活动、卫生保健、家庭事务、性行为等等作指导。数以百万计的俄罗斯人受其影响,他们把电视台播放的东西当作国家许可的信息。
我们注意到,九十年代俄罗斯的病状实际上是新一轮世界性反科学浪潮泛起的局部“泡沫”之一。正直的科学家目睹此“怪现状”,已忍无可忍,英国《自然》周刊1995年4月6日将他们的“战书”公之于众。
向反科学宣战
在俄罗斯,宣扬反科学的出版物和广播电视节目如今呈快速增长之势。真正的科学读物和广播节目抵挡不住反科学“雪崩”。这对处于青年的教育以及对整个科学的未来和社会的进步是很危险的。
我认为,至少有三个原因:(1)俄罗斯的传媒不再受政府检查制度的管制。结果以前所有与传统思想相反的“隐藏的”思想都放开了。(2)那些搬弄占星术、他择医学和天外来客的人更加年轻、活跃和灵活。他们通晓大众的口味。(3)反科学的语言对许多人来说通俗易懂;反科学狂妄宣扬,而真科学认识到知识的局限。
因此,我们必须设法普及科学及其新进展,我们需要一批能用简单实例解释复杂事物以吸引青年人注意到自然之美和自然之奥秘的杰出科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