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触多样化的艺术的机遇方面,从前的人们说什么也不如当代人幸运了。数十个甚至更多个电视频道所推出的艺术节目本就令人目不暇接,那小巧玲珑的光盘上所录制的作品又以其丰采让人怦然心动。至于国际互联网上那不计其数的网址中所隐藏的艺术作品,更是使一切艺术“探宝者”毕其生也难以穷尽其底蕴。处在这样的时代,人们需要有“分身术”才能从容地应对纷至沓来的信息,才能随心所欲地遴选自己所需要的作品。因此,“智能代理”便应运而生。
代理性鉴赏的背景
分身术不仅是《西游记》之类古典神话小说中所描写的对象,而且也为当代科幻小说所钟情。例如,星河的《网络游戏联军》写道:一个计算机专家制造了软盘形式的“独立智能载体”,以便在自己外出时接待和引导自己的表弟。这位专家给“他”加注了非常轻微的自我意识。“他”像人类一样需要休息,但不是像人类那样昼夜间隔睡眠,而是在工作一段时间后须有一段时间的大休。像这位科幻作家笔下这么人性化的智能代理,现在还没有发明出来。不过,的确已经出现了一些可以代替人们执行某些任务的软件,这就是计算机科学中所说的“代理”。
所谓“代理”,实际上是一些服务程序,它们可以根据用户的要求自主地完成特定任务,如给一系列的对象发送电子函件等。这些程序可依其工作方式分为驻留和流动两类。《网络游戏联军》中所写的“独立智能载体”是驻留型的。另有一些“代理”可以通过网络由一台计算机发送到一台远端计算机上去执行,它们被称为“网络流动智能体”(Mobile Network Agent)。在执行过程中,它们可以在不同系统上多次迁移,逐步完成任务。在“代理”之前冠以“智能”二字,目的在于强调它们的自主性。这种自主性表现在以下几方面:领会用户的意图,按照特定的要求规划自己的活动;协调自身与其它代理之间的关系,以便更好地完成自己的任务;排除所遇到的各种干扰,包括识别和抵御怀有敌意的对手;根据情况变化选择适当的途径,以保证目标的实现。
计算机网络是智能代理大显身手的地方。有些学者曾经形象地指出:如果把Internet看做是一个虚拟的“世界”,那么,代理就相当于在这个世界活动的“机器人”。它可以“感知”这个“世界”——搞清楚什么地方有什么资源和服务;它也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在特定的地方传输和处理信息。由于智能代理的应用,普通人将有许多不同的自我——实际上是数字的代理者一同时在几个不同地方工作。这些代理人中有的只不过是隐藏起任务的技术细节,使这个数字世界不那么吓人,指引用户通过复杂的联机空间,甚或教他们某些课题。其它的代理将主动捜寻它们的主人可能感兴趣的信息,或对特定的题目监测其重大变化。还有些代理可能会有进行交易的权利(如联机购物),或者在人们不在的时候代表他们。
代理化鉴赏的功能
由于人工智能技术的进步及其成果的推广,不论是存储检索系统或者实时通信系统都在朝智能化的方向迈进。这样,以上述两种系统为基础而发展起来的艺术鉴赏,就有条件走共同的代理化之路。对艺术鉴赏代理化所起的作用,可以从以下几方面加以分析:
首先是存储检索系统的代理化。信息技术突飞猛进,正推动着新的变革,即由重视信息本身转而重视“信息的信息”。“信息的信息”并不是时至今日才有的,在文传时代的图书管理、目录学和文献学研究当中,我们业已看到了它的身影。由此而往上推,在口传时代,人们对于自己所传播的信息应当也是有一定的分类、检索系统的,只不过未曾见诸文字罢了。计算机技术的发展,使得信息的分检变得空前便利。以往的“信息的信息”是以现有的作品为出发点的,而电脑时代“信息的信息”则以应当有的作品为自己的目标。这种目标可以具体化为以下三个方面:
其一,根据人们的需要,随心所欲地调用已有的作品,经过组合而形成新的作品。这类事电脑时代以前也有过,像诗歌创作中的“集句”就是如此。集句要求作者有极好的记忆力、广泛的阅读面、恰当的信息分类存贮、灵活调用信息的本领,这是靠少数发达的“天才”人脑来完成的。人脑的这部分工作,一旦由电脑所取代,“集句”将变得空前容易。人们不仅可以“集句”,而且可以集乐、集画、集影、集气味,以往相对被动的“信息的信息”将变得主动起来。
其二,根据人们的需要,使信息分检系统所调用的信息由机械的组合向有机的组合发展。被调用的艺术信息彼此之间将发生相互作用,从面对于自身作出调整,以便和其它信息融合。这些彼此融合了的信息将不限于同一体裁,诗歌信息和绘画信息、音乐戏剧、电影信息等都可以相互渗透。而且,信息本身将根据人的选择,在时代风格、语体风格等方面都获得协调。要做到这一点,关键是设计出以既存的艺术信息为数据库、具有自动生成能力的艺术软件,可以根据人们所规定的一定主题、情调而自动进行构思。
其三,当电脑高度智能化以后,也许还能部分替代人的观察功能,自动从生活当中捕捉艺术信息。电脑将替代人们看电影、杂志、书刊、戏剧演出,从中自动剪辑、自动分类、自动贮存。一旦获得人的指令,便能随意调用。由于传感技术的进步,电脑还能通过网络或其他通讯工具指挥远在千里之外的“电子眼”、“电子耳”、“电子彝”、“电子舌”、“电子身”采集信息,以便进行创作时使用。
其四是实时通信系统的代理化。在现阶段的交互艺术中,参与交互的鉴赏者基本上是以个人的身份出现的。因此,交互的全过程受制于鉴赏者的时空定位、注意分配、知识结构、反应时等诸多因素。如果能够开发出一定的智能代理软件,那么,交互就有可能突破现有的水平而进入更高的阶段。
就鉴赏者和创作者的交互来说,智能代理软件将取代人而进行对话。聪明的“替身”可以自在地转换自己的人格特征、社会角色和自我意识。以老成持重甚至有几分保守的长者或者年轻幼稚甚至有几分激进的少年的面目出现,像阳刚之气十足的大汉或者不无羞涩的姑娘那样同创作者交谈,全凭用户选择。自然,不仅是鉴赏者,创作者也可以使用类似的软件。他们之间若有合作的意向的话,完全可以将具体工作交给智能软件去作。如果彼此存在竞争关系的话,决定胜负的因素不只是人,也有智能代理软件的成分在内。
拿鉴赏者与人物的交互来说,尽管人本身很难真正进入艺术所创造的时空,智能代理却可以替人们完成上述任务。现阶段人们大多只能在交互式游戏中指挥角色进行打斗、驾驶之类较为简单、操作技能占主要成分的活动。将来,在智能代理软件的帮助下,鉴赏者可以方便地从事更为复杂、智力技能为主的活动。这样,交互式艺术的智力含量可能大为上升。现阶段的交互式娱乐也包含了一定的人工智能成分。例如,几乎所有的游戏都要求计算机根据输入进行计算,运动游戏常常需要高度复杂的人工智能工具,飞行战斗仿真器等对于人工智能要求尤其高。但是,对于玩家来说,如果能像专家所预测的那样,对着桌上一群八英寸高的全息式助理下达命令,那么,交互式娱乐无疑会更引人入胜。
次论鉴赏者与传播者之间的交互。由于智能代理的引进,鉴赏者将能同时和众多传播者进行对话,传播者则可以在对话的同时做好其它工作,例如,对于实时通信的各个信源、信道和信宿加以监视、统计和调整,等等。鉴赏者对作品的需求和传播者的现实储备之间的关系的调整,将由各自的智能代理软件协商决定。
再说说鉴赏者之间的交互。有智能代理软件作为助手,人们要想交换关于艺术作品的意见或者举行关于某种艺术现象的讨论会的话,就无须顾虑自己或对方是否正好有空、为选择合适的会期而烦恼。只要事先将自己的意见“告诉”软件,智能代理到时就会自动替你发言。这样,“实时”与“非实时”的区别就模糊了。二者的交融事实上是引进智能代理之后存储检索系统和实时通信系统关系更加密切的表现。
代理化鉴赏的评价
让智能代理成为我们进行艺术鉴赏的帮手,这种可能性虽然已经出现,但人们还未曾积累足够的经验。而且,即使是这种可能性本身,仍有人表示怀疑。计算机专家曾在分析了人工智能的社会应用时后指出:“机器‘智能’一词的含义在艺术领域中要比在上面谈到的各个领域中更为含混不清,因为我们不可能用客观的词语对一件‘艺术作品’作出定义。要在计算机程序中编入人那样的艺术鉴赏能力,必须就美感的性质作出某种分析或假设。虽然最终的标准只能是由人来定,但从这类分析或假设中得出的标准也是很有价值的。在某一有限领域,计算机程序看起来好像比我们自身更清楚我们喜欢什么。”为“艺术作品”下定义,这本应是艺术界(尤其是艺术理论界)和美学界的事情,但这件事情看来比宇宙飞船登月还难,以至20世纪西方美学家已经放弃了这方面的努力而转向对具体作品的赏析。不过,无法得出公认的关于艺术的定义,并不等于不能对于某个人具体的艺术爱好作出清楚的界定。在生活实践中,我们所需的其实正是后者而非前者。并且,由于文化的普及、受众之主体意识的确立,人们很可能日益倾向于由自己(而不是哪些理论家)来决定什么是“艺术作品”。果真要为艺术鉴赏设计智能化代理的话,并没有必要规定多少框框,重要的倒是留出用户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的空间。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软件智能化与人的智能化的关系。不论是存储检索系统或者实时通信系统,智能代理的出现都将增强系统的灵活性和对于用户的适应性,降低用户使用系统的要求和学习时间,从而真正做到“傻瓜”也能使用计算机、参与艺术交互。另一方面,智能化的学习帮助系统可以主动引导用户获取系统的新概念和新功能,从而又有助于提高用户的水平。因此,机器变得“聪明”并不见得就意味着用户成为傻蛋。用户只是将部分更适合机器来做的工作交给电脑,而将自己的主要精力投到更有价值的任务上。由于智能代理可以在不同的时空中作为人的替身进行活动,软件的操纵者就仿佛有了多重人格、多重自我,掌握了传说中的分身术。如何协调多样化的智能代理软件的活动,成为新的挑战。很可能,人们还需要“代理的代理”,即帮助自己指挥各种智能代理软件的“大管家”。因此,计算机的发展也就是人的发展,反过来,进入电脑时代以后,人的发展又有赖于电脑的发展。当然,随着智能化代理的出现,也会产生一些并不是人人都希望看到的后果。如果软件本身行为失当,作为被代理者的人是否应为此承担责任呢?类似问题都有待于将来的理论和实践来回答。
智能代理本身的远景,是和整个人工智能的归宿相关联的。在目前的阶段,人们充其量只能开发出可理解并按照人的价值观办事的电脑助手,让它们根据人的需要完成自动点播节目之类任务。在更高的发展阶段,电脑也许会成为人的合作伙伴,能够对人的鉴赏结果加以评定,在对话中进行交流,并在交流过程中逐渐形成相对独立的价值观,不过,这种价值观还是“人本”的。至于以电脑为中枢的机器人是否会以自身为尺度而进行鉴赏、使价值观完成由人本位向机本位的过渡,读者尽可以骋才运思、作出自己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