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之前,人们还能在瑞士联邦技术学院(ETH-Eidgenössische Technische Hochschule)的化学楼里,见到92岁高龄却依然精神矍铄的弗拉基米尔 · 普雷朗戈(Vladimir Prelog)。普雷朗戈早晚常会在他引以为荣的洁白优雅的实验大楼长廊或休息处,悠然喝着咖啡,欣慰地看着人来人去。初到这里的学生经常会向人们打探 :白顶实验楼里的那位老者是谁?是实验技师吗?当他们得知这便是仰慕已久的普雷朗戈时,每个人都会对这位长者肃然起敬。因为他们在大学一年级的课堂与书本上,就已听过、看过这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的大名了。不幸的是,今后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弗拉基米尔 · 普雷朗戈,本世纪最伟大的化学家之一,在短暂的患病之后于98年元月去世,临终前他的妻子和儿子陪伴在他身旁。
普雷朗戈1906年7月23日生于萨拉热窝,是原奥匈帝国皇室的后代。1914年6月28日,当他等在萨拉热窝市政厅的石级前准备向即将到来的奥匈帝国王位继承人弗兰茨 · 斐迪南(Archduke Franz Ferdinand)大公献花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枪响,斐迪南大公遇刺身亡。他亲眼目睹了那场悲剧的序幕。普雷朗戈在萨格勒布读完中学,随后进入普拉库技术学院学习。1929年在沃特切克(Emil Votocek)指导下获博士学位。但他受卢卡契(Rudolf Lukes)的影响更大些,正是后者引导他进入了生物碱研究领域。当时的社会经济状况极不景气,普雷朗戈在一家商业实验室谋到了一份工作。有意思的是,这个实验室的老板兼主任后来成了他所带的第一个博士研究生。1935年,普雷朗戈回到萨格勒布并在一所大学任教,职位从讲师一直晋升到教授。在教学的同时,他还帮助萨格勒布一家刚刚成立的化学公司进行一些研究,该公司如今是南斯拉夫最大的制药公司。普雷朗戈当时想通过实现磺胺的商业应用来为自己筹措更多的研究经费。德国1941年占领南斯拉夫后,普雷朗戈冒险逃
到了瑞士的苏黎世,进入瑞士联邦技术学院有机化学实验室,在他的同胞卢齐卡(Leopold Ruzicka)的领导下从事研究。这样,他总算在战乱年代为自己找到了一处临时避难所。令普雷朗戈感到高兴的是,他逐渐溶入了这个大家庭。当然,普雷朗戈也为学院赢得了很大荣誉。他在这个实验室工作了近50年,1957年卢齐卡退休后,他担任了该实验室主任一职。不过,他不久之后就决定改进管理方法,与他年轻的同事们分享权力、共担责任。这种做法在整个欧洲的实验室管理中,也算是一场不小的革命。1976年退休后,为了能继续从事研究,普雷朗戈立即注册成为一名特殊的学生。在联邦技术学院,只有那些对学院做出过重大贡献者才有权享受这一待遇。普雷朗戈活到老、学到老,虽然他是著名的教授、科学家,却一直像学生一样对新知识孜孜以求。1991年,他甚至将自传定名为“我化学研究生涯中的132个学期”。
作为一名有机化学家,普雷朗戈成功地促进了该领域传统理论和新思想的结合。在他最初开始化学研究时,关于分子结构的解释完全是经典理论的天下。普雷朗戈凭着自己深厚的化学功底、非凡的逻辑思维能力和灵感,开创了有机化学的新天地。回顾历史不难看出:本世纪中期,新的物理学手段对化学研究的进步起了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如分子光谱学、X射线分析法及后来的核磁共振技术,先后取代了传统的化学分析方法。普雷朗戈早期对金鸡纳树、马钱子中生物碱的研究,采用的都是传统方法。而在后来进行微生物的代谢研究时,便大胆地引进了不少新的物理方法。也正是受普雷朗戈的影响,瑞士联邦技术学院有机化学实验室在应用新的研究技术与手段方面,始终走在世界前列。
由于对立体化学的贡献,普雷朗戈1975年与康福斯(J. W. Gomforth)分享了该年度诺贝尔化学奖。立体化学是化学中为数不多的直接以分子形状为研究对象的分支学科之一。普雷朗戈一直痴迷于有机分子空间结构的探索与研究。他年轻时在萨格勒布的—项重要工作,便是研究如何以高度对称的分子结构合成金刚烷。在苏黎世,他是最早看出大、中环状分子体系空间效应的科学家之一。例如,他在比较氢氰化物的环癸酮惰性与氰基类物质的性质时,率先采用了构象分析法。普雷朗戈与巴顿(D. H. R. Barton)共同建立了这一现代化学分支。后来,他还重点研究了分子立体空间作为控制因素对非对称合成过程的影响,以及对一般立体类反应的作用等问题。
50年代后期,普雷朗戈与其英国同事卡恩(R. S. Cahn)及英高尔德(C. K. Ingold)—同发展了现代有机化学研究中普遍采用的CIP规则体系。这一规则体系主要解决四面体立体中心的手征性含义问题。普雷朗戈直到晚年仍保持了对立体化学的强烈好奇心。客观地说,与普雷朗戈同时代的其他有机化学家,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样精于数学、图论等方面的知识,更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样用数学的方法来描述分子结构及其相互间的联系。
普雷朗戈不仅是一位有造诣的化学家,他在其他方面同样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作为著名科学家,他备受世人尊重,同时也为世界各地众多朋友所爱戴。普雷朗戈思维敏捷,谈锋犀利、幽默。他专注于科学研究面对权力兴趣不大。普雷朗戈认为自己不喜欢作出强加于人的决定。他性情平和,很少生气。当然,在他随和的外表下面,仍然潜藏着深沉严肃的一面。他那些对自己玩笑式的贬低,应该说是在其内心与外界之间筑起的一道屏障,是一种保持自我的手段。最令普雷朗戈伤心的是,他在晚年又一次看着自己的故乡陷入了战乱的深渊,这对一位92岁的老人而言,伤心与痛苦是可想而知的。
[Nature, 1998年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