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致病菌的斗争中,我们的“武器库”正濒临枯竭险境。藏匿于医院的金黄色葡萄球菌的一些株,仅只万古霉素(最古老的抗生素之一)对之有效。当这些病菌最终对抗菌武器库里的这张王牌也产生耐药性时,致命的金黄色葡萄球菌感染可能变得无法治疗……
慑于对现存抗菌药都产生了耐药性的菌株的即将出现,全球的科学家已在搜寻有助于人类保持主动的新一代抗菌药。这涉及对刚从化学实验室问世的成千上万新化合物的筛选,但几乎全都劳而无功。
从事生物技术工程的彼得 · 尼尔逊(Peter Nielsen)及其同事有一较系统的计划。他们雄心勃勃的策略是构建与DNA短股相似的分子,使它能与侵入的病菌的基因对接,从而杀死病菌。尼尔逊想象,这样设计的药物,还能阻断对接人体DNA上特定的有害基因,用以治疗癌症之类的疾病。
研究人员把希望寄托在一类叫做肽核酸(peptide nucleic acids,PNAs)的分子上,它是尼尔逊及其同事于1991年首先合成。该分子的奥妙在于它与DNA和RNA的相似性,肽核酸有一条坚固柔韧的基本骨架,从上面辐射出许多微小的轮辐,是DNA和RNA上形成基因密码的同一碱基。它们的排列,如同在一股DNA或RNA上,不同处在基本骨架。DNA与RNA的基本骨架是间隔排列的核糖与磷酸根单位,PNA的基本骨架更像蛋白质。它是由经修饰的甘氨酸单位(蛋白质里最简单的氨基酸)脱水缩合而成的肽链。
在想象中,PNA抗菌药能随因构建,以摧毁病原体的一个特定基因,不让它发挥作用。这样的基因药物能提供巨大的效益。它瞄准靶的精确,不会有许多今天使用的抗微生物药物所常见的副作用。甚至更进一步,不论何时,病菌对现存抗菌药产生了耐药性,研究人员能随之调整PNA上的碱基序列而获得一个新的有效抗菌药。
像很多新发现那样,PNA作为潜在的革命性新药的被发现,正是尼尔逊及其同事当时在哥本哈根大学及其邻近的Risø国家实验室,试图构建能识别DNA特定短序列的分子(用探针来鉴定特定的基因)时发现的。
建造一个基因探针本身是简单的:只要建造的分子能与双股螺旋结构中一股的核苷酸序列匹配就行。但有一问题。当DNA不是忙于指导蛋白质生产时,其双股上的碱基互补配对紧密结合,其碱基是难于接触的。只有当DNA上的遗传信息需要译码,双螺旋结构才解旋,让它的碱基序列被转录为mRNA。该mRNA携带生产蛋白质的指令,从储藏DNA的细胞核进入细胞质。在这里,核蛋白体将mRNA上的遗传密码翻译成蛋白质。
为合成能识别特定DNA序列的探针,尼尔逊及其同事所合成的分子,需能巧妙地进入紧密盘绕的双螺旋结构,才能接触目标基因的碱基。换句话说,他们需要合成一条模拟DNA,它能与DNA双螺旋结构结合成一个三链结构的分子。
大约10年前,加利福尼亚技术研究所的彼得 · 窦凡(Peter Dervan)、法国自然史博物馆的克劳特 · 海仑尼(Claude Helene)已经证实,DNA本身倾向于形成这样的三链结构——虽然不牢固,因为三链DNA的糖-磷酸根基本骨架上负电荷间的排斥力倾向于使它们互相推开。为消除这种静电排斥力,尼尔逊及其同事决定设计一种具有中性基本骨架的DNA样多聚体。这样,PNAs便产生了。
下一步发生的事是始所未料的,PNAs真的与DNA形成了三夹结构。它不是安静地沿着现存双螺旋结构排开,而是把双螺旋结构分开,形成含有二股PNA、一股DNA的稳定的三夹结构。结果证明,这种三夹分子结构,较之用任何其它合成的模拟DNA的分子(诸如用硫原子替代糖-磷酸根基本骨架中一个氧原子的DNAs)所获得者远为稳定。研究人员还发现,PNAs与单股的mRNA形成稳定的二链结构。这样,在PNAs里,尼尔逊及其同事找到他们所想要的分子探针,而且他们获得了一个潜在的基因药物。
耐药性救不了病菌
PNAs能与双股DNA及单股mRNA结合,意味着它们应能以多种方式摧毁基因的活性。首先,PNAs借直接与DNA结合,阻止含特定基因的DNA将信息转录至mRNA,该疗法叫做反基因疗法。其次,PNA与mRNA结合,能阻断蛋白质的生产,叫做反义疗法。因为mRNA实质上是DNA双螺旋结构中含基因或“有意义”部分的复本。第三,PNAs能对准并结合于核蛋白体(细胞中的蛋白质制造厂)上的mRNA。这样,它就夹住了蛋白质装配机,有效地终止细胞中蛋白质的生产。反义技术是当前这些疗法中最成熟的。
按理,我们能开发出反义疗法或反基因疗法去治疗多种类型的疾病。在感染性疾病,PNA能以对病原体繁殖起关键作用的基因为靶的,从而终止感染进程。在非感染性疾病,PNA能以致病基因为靶的,终止其活性。例如,关闭让肿瘤细胞疯长的肿瘤基因,能使瘤体缩小。
作为潜在基因药物的PNA之所以如此诱人,在于其牢固且特异地与指定的靶子结合,不论该靶子是DNA还是RNA。而且,在细胞内PNAs十分稳定,它们的肽样基本骨架使它们不被核酸酶所消化。而消化细胞里蛋白质的酶又不认识PNAs。由于PNAs含有不见于天然蛋白质的经修饰的氨基酸链,它们不受人体的破坏。
最大的优点是,提供新的PNAs以防止微生物耐药性的形成理应较易。许多今天的抗生素藉破坏病菌细胞壁上的蛋白质而奏效。病菌发展耐药性的一个途径就是改变靶子蛋白质,使抗生素不再认识——病菌藉适当基因序列之突变而玩的鬼把戏。有PNA抗菌药在手,这样的耐药性是救不了病菌的;当病菌改变了其DNA序列,研究人员就会相应改变抗菌药PNA的序列。
但许多科学家认为,在一些合成DMAs的临床试验里,其疗效与其说是由于它们结合于mRNA序列,不如说是结合于蛋白质。如果事实确是如此,那么,它们与架上的任何其它药品在性质上并无不同。
开发PNAs抗菌药所面临的问题,最难克服的也许是怎样使PNAs分子进入病菌细胞。为了与特定序列结合,PNA抗菌药分子的大小约为当前使用的抗生素分子的10倍;PNA的肽链基本骨架不带电荷,而像堡垒样的病菌细胞壁却是宁可让带电荷的分子通过。
为使PNAs进入病菌及其它靶细胞,研究人员必需设法改变PNAs分子的大小和形状,使不带电荷的基本骨架较易被融合。一个策略是将PNA分子附着于病菌需要并积极输入的营养素微粒上。或者,PNAs能藏匿于脂质体的包装内,后者像特洛伊木马那样把反义药带进细胞。
1998年9月,Stockholm大学的尤罗 · 兰琪尔(Uro Langel)在《自然生物工程》上报道,合成肽能将PNAs带入大鼠的细胞。虽然大鼠细胞较之细菌易被进入,兰琪尔说,他计划的下一步就是让PNAs进入细菌。只是他忸怩不谈怎能做到这一步,他说这方面的情报可能有损于未来的专利。
至少,尼尔逊与哥本哈根大学的利姆 · 古德(Li-amGood)已暂时绕过穿透病菌细胞壁的问题,证实PNAs真能经反义机制干扰微生物的代谢。研究人员除用一个特殊的菌壁有漏隙的大肠杆菌株外,还用剥脱菌壁的细菌,让PNAs进入细菌。在去年3月份的《美国科学院学报》上的一篇论文里,尼尔逊与古德证实,与大肠杆菌上核蛋白体上RNA序列匹配的PNAs,抑制了细菌的蛋白质生产。序列不匹配的PNAs则无此效果。序列匹配的PNAs还抑制细菌的生长,序列不匹配的PNAs则不能。
进一步的验证
接着,在(自然生物工程》上发表的一篇论文里,尼尔逊与古德证实PNAs还能用于抑制特定的细菌基因。他们再次发现,只有其序列正确匹配的PNAs能抑制菌壁有漏或裸露的一些大肠杆菌株的基因活性。而且,他们发现PNAs是如此特异,如果其序列有2处被变动,其抑制基因活性的能力减退;如有6处被变动,该PNA的活性便全部丧失。“我认为,我们有概念的证明,并证实了反义机制,”尼尔逊说。
上述二篇论文,对证明PNAs能成为干扰细菌生命活动的有序列特异性的抗菌药非常有助。瑞典查默斯理工大学生物物理学家马格达仑娜 · 埃里克森(Magdalena Eriksson)也认为,“PNAs有成为抗菌药的潜能。”但其他科学家没有信服,“我们需要看到PNAs能穿透菌壁,”ISIS制药公司分子与结构生物学家苏珊 · 弗里尔(Susan Freier)说,“如果它们能,它们就能用作抗菌药。”
“我们深信PNAs的前途,”尼尔逊说,“它是我们已降生的婴儿。”
[New Scientist,1999年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