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剑是我最近访问的一位“启明星”,也是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一位。

采访资剑(见图)并不容易。现今不少在第一线工作的科学家对媒体的访问报道都持低调态度。出现这种情况有诸多原因,如这些科学家正全身心投入某项研究,不希望有人来打搅;也有一部分是新闻媒体的,国内新闻媒体的不少报道在叙述、介绍某些事实或背景材料时,出现了各种偏差,客观上造成了一些负面影响。因此,不少科学家对媒体采访之类的事采取低调和拒绝的态度。当我初与资剑接触,约定采访时间、题目时出现的一些低调的情况,我在非常理解的同时也在反思自身的问题。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时有所闻。我认为出现科学家不太愿意和媒体打交道的现象值得媒体从业人员深思。除了报道本身的准确、客观外,一些真正严肃的科学家很不愿意自己的名字经常见诸报端或上电视荧屏,成为所谓的“科学明星”。据我所知,科学界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当某某人在大众传媒上频频亮相,成为所谓的科学明星或公众人物时,就脱离了一线科研战场。对科学界的这种看法,作为媒介从业人员的我们应该充分理解,总之要以科学态度来从事科学及科学人物的报道。

话说回来,资剑对我的访问还是比较配合的。在几次Email联系后,我们约定5月1日下午在他的办公室见面。这是一间十几平米的房间,屋内陈设比较随意,打印机上贴着好多张记着电话号的纸条,办公桌上放着一张资剑女儿的照片。在我们近两小时的采访中,他抽了3支烟。

我虽是第一次正规采访资剑,但以前曾在不同场合与他照过面,彼此问候过,加上事先曾Email联系了几次,所以此次见面采访很快进入了正题。事实上我的这位采访对象在学术圈内是比较活跃的,我手边有一份关于资剑个人情况的简介,这份由资剑本人提供的文字资料,我这里摘录如下:

资剑,男,37岁,复旦大学教授、博导,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教育部“长江计划”特聘教授。现任复旦大学应用表面物理国家重点实验室副主任,意大利国际理论物理中心协联成员,中科院国际材料物理中心学术委员,中国物理学会光物理专业委员会委员,国防科技大学和四川大学兼职教授。主要研究成果有:1.从理论上给出了应变超晶格生长的最佳合金衬底。2.解决了Si/Ge体系中拉曼谱与实验和理论长期存在的矛盾等。3.建立了纳米颗粒喇曼散射的微观理论模型,并首次从微观理论研究了纳米Si中声子的喇曼散射,所提出的框架论文被国际同行引用了30多次,理论公式已经被实验同行采用。4.提出了光子带隙材料异质结和量子阱结构,可以大大增加不透射带宽,以及实现频道数目可以随意调节的多频道滤波现象,在光通信中有重要用途;提出可以用二维光子带隙材料来制作偏振器,其原理与传统偏振器的完全不同,性能优异。5.开展了光子带隙材料在国防科技上的应用,理论上证明了用光子带隙材料制作红外隐身材料的可行性等。在国内外核心刊物上发表论文50多篇,其中在Progress in Surface Science发表45页综述文章,申请国家发明专利3项,论文被引用了130余次。1992年获德国洪堡基金会奖学金,赴德国明斯特大学作为期2年的博士后研究;1993年获教育部科技进步二等奖;1996年获国家杰出青年基金;1998年获国家人事部、中组部、中国科协国家青年科技奖;2000年获霍英东基金高等院校(研究类)二等奖,2001年获得上海市科委优秀启明星称号,同年入选教育部“长江计划”特聘教授。

透过以上文字,人们看到的是一个中国青年物理学家的成长过程。1996年资剑获得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资助的杰出青年科学基金,总数60万元(为期3年)的这笔基金使他能潜心业务好几年,对他独立承担科研重担并在研究集体中担任组织角色助益甚大。2001年在资剑的科学生涯中有一件大事,就是他被国家科技部聘为973项目首席科学家,他所负责的这一重大项目的全称是“人工带隙材料的物理机制、制备及应用研究”,实际上就是从事光子晶体和声子晶体研究。参与这项课题的有50多位科研人员,他们分别来自南京大学、中科院物理所、同济大学和中科院技术物理所及复旦大学等。关于这项研究的意义及其主要内容,读者可以参见资剑为本期启明星专栏撰写的文章“操纵光子流动的晶体:光子晶体”。据说资剑他们提交给科技部关于光子晶体申请973项目的立项报告一次即予通过,为期5年总数2000万元人民币的经费即将下达。

资剑是如何成长起来,他个人的成长经历有哪些故事?对这些我十分想了解的问题,资剑破例作了介绍,前提是我写的内容在公开发表前需经他审阅同意(这实际上也是我采访启明星作报道的一贯做法)。

资剑是1981年从成都四川化工总厂子弟中学考进复旦核物理专业的,他的父母都是化工总厂工人。说到当年为什么选择核物理专业时,资剑透露了他的一个秘密。他在读高中时就想日后一定要设法学会造原子弹,他曾在作文里表达了这一想法。当他进入复旦原子核物理系后,才知道自己的愿望在这里是不可能实现的。他考研时转向了物理系固体物理专业。

在稍后我俩的交谈中,资剑应我的要求对自己作了如是评价:勤奋、有热情、聪敏、为人真诚。资剑把当年希望能造原子弹的强烈愿望归结为“有热情”,资剑说这种热情是他从小就有的,自己觉得有趣的事就一定想把它做好,全身心地投入。关于勤奋,资剑并没有特别说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勤奋是免不了的。但我仍想强调的是,勤奋是一个科学家有所成就的最基本素质。资剑是如何“勤奋”的,他不说,我也不能妄加补充,但有一点是肯定的,32岁就被聘为复旦正教授、37岁出任973首席科学家,这一切的背后一定与超负荷地付出有关,与废寝忘食地工作状态有关。我采访他的时间——5月1日,他正在办公室里工作,对他来说周末周日在实验室度过是很正常的事。写到此,我想起复旦原校长杨福家院士说过的话:要问哪里有可能出一流的成果,就只需要看哪里的实验室到了周六周日晚上还是灯火通明。凡是能在一流杂志上发表文章的科研人员,无不是每天工作十几、二十小时、每周7天在拼搏的人。杨先生感叹我们这里这种拼搏的劲头已经不多见了。但对资剑的采访使我心里得到一点安慰,至少在中国还是有一批人在拼命地干!

至于资剑自我评价中提到的聪敏这一点,虽然他完全没有展开谈,但我想从1996年以来他花力量最大的一件事,即关注光子晶体研究这件事上就可以生动体现这一点。据资剑介绍,光子晶体是一门正在蓬勃发展的、很有前途的新学科,它吸引了包括经典电磁学、固体能带论、半导体器件物理、量子光学、纳米结构和材料科学等领域的科学家,论文数目呈指数增长。资剑介绍说,几乎所有的半导体器件都是围绕如何利用和控制电子的运动——电子在其中起到决定作用。但随着集成极限的到来,下一代器件扮演主角的将是光子。

从资剑的介绍中,我知道在这一全新高科技领域,中国与国际先进水平差距并不太大,这多亏了南京大学、中科院物理所、同济大学、中科院技物所、复旦大学等一批专家对国际科技前沿发展的判断力。尽管身为这一项目的首席科学家,资剑在介绍这一工作时很少谈及自己的作用,包括谈及973项目时,他都用“我们”,而从来不用“我”这个名词。据我所知,前些年资剑就与同为上海科技启明星的中科院上海技术物理所的陆卫、同济大学物理系的陈鸿一起组成了一个跨部门的光子晶体研究小组,从不同的角度介入了对光子晶体的实质性研究。资剑告诉我说,鉴于他们现在已经在光子晶体研究中取得的进展,有望在今后一段时间内会陆续出一批有一定影响的工作。

随着我与资剑交谈的深入,我开始了解到资剑为人经历的另一些方面,对文学、艺术等有浓厚的兴趣。他给我看的二大本影集是他旅德期间摄自德国、英国、意大利、荷兰等的照片,从这些照片取景的角度透射出摄影者的人文修养和鉴赏力。

对人性、人生真谛的追求与对科学理性的探索,在资剑身上得到了有机融合。作为采访者的我此时再回顾一下资剑对采访报道的一些看法,就觉得更容易理解了。也正是悟到了这一点,我觉得与资剑的距离更近了。

[江世亮采写自2002年5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