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的未来掌握在科学家手中,那么这些科学家不大可能来自英国。除非我们能改变英国政界数十年来对科学事业的忽视。
——诺贝尔奖得主哈里·克罗托
如果没有世界一流的科学专业毕业生,我们如何能够理解和应对全球变暖所导致的危机?
本文作者哈里·克罗托(HarryKroto)是1996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之一。
就在工党政府执政10年之后,英国首相发表演讲谈论科学如何重要之时,雷丁大学却宣布该校物理系关门大吉。这一事实颇值得我们深思。
过去5年中,英国有30%的物理系都经历了关门或合并的命运。萨塞克斯大学的化学系是一个非常有特色的小型研究机构,我曾在那里工作了37年。它创建于1962年,拥有12位皇家科学院院士、3名诺贝尔奖得主和1名沃尔夫奖得主。然而,它在去年也面临着关门的危险——最后通过学生和员工的共同努力才使其命运获得扭转。(在过去10年里全英国已有28所大学的化学系被关门——译者注)
政府里难道没有人关心这个现象吗?或者其中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议程?有许多政府举措(如促进技术转移和鼓励创办公司的措施)已经取得了成功。然而,在改进科学前沿教育方面,政府至今尚未采取有效的办法,相反一些新措施的出台还使问题进一步恶化。这种对科学教育放任不管的态度已经导致了一场灾难,例如,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了传媒专业而不是物理研究。
美国的佛罗里达州立大学已经向我发出邀请,在那里,一幢5层的化学楼即将落成。而英国科研机构的相继倒闭让我们的美国同行目瞪口呆。
上述所有问题都非常关键,因为全体国民对于科学素养的需求从未像当今这样迫切。无论从经济、社会还是文化角度而言,我们都生活在一个依赖于科技的世界上。我们既要使科技发展良好,也要让它得到明智应用。
不断缩小的数字
不幸的是,不仅在英国,而且在所有的发达国家,选择科学研究的年轻人数量都在不断减少。然而,过去几十年中,美国成功地通过引进境外人才填补了国内科技人才的短缺——以前是西欧国家的科学家,现在则大部分来自东欧和亚洲。
我们不仅亟需熟练的工程师和科学家,还需要科学素养良好、能够进行理性思考的公众——其范围包括律师、商人、农民、政治家、记者和运动员。这对保证未来世界的可持续发展至关重要。
而我们面对的事实是:1、我们在一年中消耗了需要上百万年才能积累形成的化石燃料;2、我们可能正处于全球气候变化大灾难的边缘;3、强大的技术可能在不久之后会落在某些恐怖分子手中,而他们的头脑中充斥着民族主义和宗教狂热。诺贝尔奖得主约翰·康福思(John Cornforth)爵士曾经写道:“如果你是一名科学家,不久你就会发现:如果世界掌握在某个人的手里,那么这个人就是你。”
我们的整体科学教育政策的失败之处就在于,很少有人能了解我们对科技的真实依赖程度,或不清楚科技对于社会的贡献究竟有多大。从改善公众健康(18世纪,有一半的儿童在8岁前夭折)到渗透于日常生活中的各种先进技术(互联网和手机是最典型的例子),科技的影响几乎无处不在。
从个人角度来看,选择科学事业的理由也非常充分。据英国皇家化学协会和物理协会调研发现,获得化学或物理学学位的毕业生在一生最富创造力的15～20年内,每年平均比大多数其他专业的毕业生多收入15000英镑。他们的收入远高于心理学毕业生,而心理学作为一门充满诱惑的流行学科,将相当一部分最优秀的年轻人引入了毫无创造力的死胡同。仅在英国,化学工业的年产值已经达到500亿英镑,并拥有50亿英镑的利润。
中国和印度正不断培养出大批科学家和工程师,并将其作为未来发展的支撑力量。与此同时,英国政府所表现出的态度却是:政府没有责任去干预心理学、语言学、历史学、传媒等专业的毕业生其供应量比就业需求量高10倍的现象。如果年轻人不能适应现有的职业,就无法充分发挥自身潜力,这将迫使他们接受低薪、缺乏创造性的职业。
许多人认为科学仅仅是一种知识的累积。当记者采访科学家时,他们只关心科学突破具体有何应用。这真是有趣,他们为什么不去对音乐家、作家或演员问类似的问题呢?我对此感到难以理解。
探索精神
探索精神是科学研究方法的基石。它包括人类在所有领域的思维活动,这种思维活动“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探索精神是一种抽象意义的混合体,它汇集了怀疑、质询、观察、实验等多种行为,其中最重要的是像孩童那样的好奇心。探索精神是我们所拥有的最重要、最根本的人类品质,它与当今文明世界的建立密不可分。
但令人费解的是,我们的教育体系使大多数年轻人的探索精神从青春期开始就逐渐泯灭。没有这种探索精神,我们将难以认清生活中各类技术问题的重要性,我们将无法准确评估全球气候变暖或能源危机等问题所带来的严重性,我们也将无法评判新的遗传学技术在社会经济和人道主义方面的意义。
对社会各阶层而言,科学教育是目前为止所发现的最好的教育,因为它教会人们如何理性地认识问题并解决问题。它给予我们一种理解,这种理解建立在对改善生活的技术以及对生活本身的尊重之上。如果我们不能认识事物运行的规律,我们如何能够解决其中存在的问题?何谈明智地利用那些强大的技术呢?
现今政策进一步恶化了大学中的形势。这些政策鼓励那些只关心成本而不重视“价值”的大学副校长对科学院系进行裁减,并推行成本更低的热门课程。这些大学副校长一边嘟哝着说他们的决策自由是如何重要,一边拿纳税人的钱去做他们想要做的任何事情,并把属于科学教育的经费用于受学生欢迎的偏软性学科。
正如便宜的快餐食品带来了空前的肥胖现象一样,这种具有大众消费特色的高等教育通过低成本、流行、富有诱惑力的软性课程设置培养出一批超出市场需求的过剩毕业生。
促使大学副校长们关闭科学院系的另外一个主要原因是:政府补贴不足以弥补真实的科学教育成本(例如在埃克塞特大学就是这样,该校的学生数量很多)。一名艺术系毕业生与科学专业毕业生的培养成本比例是1:2,而更符合实际情况的比例至少应当是1:4。因此我们不难理解,当大学副校长们无法从外界募集到足够资金时,他们将在政府轻视科学教育的影响下裁减科学院系。
区分性教义
英国还存在任何希望吗?我感到真的难以确定。我们的首相和教育部门正用纳税人的钱来支持宗教团体,这些宗教团体所鼓吹的文化区分性教义与启迪现代文明的哲学是完全背离的。这种事情发生在21世纪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当今的教育体系居然容忍一名汽车推销员操纵大量的政府资金在学校中宣传“智能设计”,这完全可称作是一桩丑闻。另外,在某些获得国家资金支持的学校中,他们正在给年轻人“洗脑”,使其相信无宗教信仰的人将会在地狱中永远忍受烈焰焚烧的痛苦。现今的教育政策无疑会成为生产下一代受政府教育的国产自杀式炸弹袭击者的绝好途径。
由于英国年轻人在科学教育和认知方面的不足,极有可能在未来全球竞争舞台上处于落后的位置。下一代的中国人和印度人将取代英国人现在的地位,他们对科学知识的渴求将使其摆脱贫穷的桎梏。他们还得到政府的积极鼓励,中国和印度政府能够理解:未来在于科学教育,科学教育建立在怀疑、质询而不是相信的基础之上。
如今,得到英国工党政府帮助、支持、纵容,并拥有充足资金的宗教团体正在破坏我们的科学教育,这令人十分担忧。如果他们对植根于民主政体和教育体系中的科学根基的侵蚀变本加厉的话,无疑我们将在未来面临巨大的麻烦。因此,我最后想说的就是:“天下大乱了!”
去年,萨塞克斯大学关闭化学系的决定激怒了广大师生,图为打着“拯救化学”标语的抗议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