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因亲人去世而悲伤至极的很多人都证实了这种感受:长时间的悲伤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固执的乐观。无疑,这种毫不动摇的悲伤有时会侥幸有所成就(假性死亡),因而就进入了这样一个恶性循环——将悲伤延续足够长的时间,以此祈望完成这个目标,即亲人会停止死亡。
悲痛还是困惑?大猩猩加纳(Gana)一连几天抱着她死去的孩子克劳迪奥(Claudio)
8月下旬,互联网和欧洲的新闻媒体大量登载了反映加纳(Gana)——德国明斯特动物园的一只11岁的大猩猩——痛苦情形的照片,她抱着死去的孩子克劳迪奥(Claudio)的身体,缩拢的嘴唇贴着小家伙的无生命的手指。3个月大的克劳迪奥死于一种明显的心脏病,几天来加纳拒绝把它的尸体交给动物园管理员。加纳的行为在众多的人群旁观者中激起了赞赏、怜悯和低语,你看到这一幕了吗?大猩猩,可能还有许多别的动物,掌握了生命必有一死的概念,它们会为死去的同类悲伤,真的几乎与我们人类一样。
你看到这一幕了吗?
当加纳仍坚持爱抚并用鼻子轻轻地摩擦她的孩子时,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样的感情在她的头脑和心中流淌。但是,灵长类动物学家的确知道这一点:在自然环境里生活的几乎所有种类的猿和猴子中,母亲会对她的幼崽的死去做出的反应,就像加纳做的那样——把死亡的幼崽紧紧搂到胸前,就像它仍旧活着一样。在接下来的几天甚至几周里,无论去哪里她都将它带在身边,并且赶跑试图要把它抢走的任何对象。“我仅有的一次遭受长尾叶猴(langur)围攻的经历,就发生在我试图检查一具长尾叶猴幼崽的尸体之时,”灵长类动物学家莎拉·赫迪(Sarah Hrdy)说。慢慢地,随着幼崽尸体渐渐腐烂变形,她与尸体之间的距离才逐渐拉大。
是的,我们很像其他的灵长类动物,特别像大猿猴。我们人类超过98%的基因和大猿猴完全一样。然而,像加纳这样明显表现出无尽的母性悲伤的情形,揭示出我们对死亡的认识少于我们对冲动的了解。赫迪博士(他已经出版了《母亲的天性》(Mother Nature)一书,并即将出版《母亲和其他人》(Mothers and Others)一书)说,对于灵长类动物的母亲来说,依偎着她的不能再动的幼崽,满怀希望地等待一段时间,已成为一种适应性的感觉。“如果幼崽没有死,只是暂时处于昏迷状态,比如它病了或从树上摔下来,它还可能会醒过来,”赫迪博士说,“我们正在谈论的灵长类动物,都要经过长时间的怀孕过程才能生下一个幼崽,因此,每一个幼崽都代表着母亲的一笔巨大的投入。”
生物学家认为,自然界中到处都是此类动物行为的例子,仿佛它们至少都模糊地意识到死亡的野蛮的至高权力,以及死亡与它们没有关系。曾在冈贝(Gombe,即坦桑尼亚境内的冈贝河国家公园——译者注)蹲点的珍妮·古道尔(Jane Goodall,世界上拥有极高声誉的英国动物学家,为了观察黑猩猩,她度过了38年的野外生涯——译者注)研究过黑猩猩,对其行为的理解超过一般的常人。明尼苏达大学的人类学助理教授迈克尔·威尔逊(Michael Wilson)说,黑猩猩“对死亡的理解和我们有很大不同,对生者与死者之间差异的理解也和我们有很大不同”。一只黑猩猩母亲悉心照看着她死去的年幼的孩子,试图能让它苏醒过来。威尔逊博士说,“但是,当死去孩子的尸体腐烂得很厉害时,她将用一条腿把它带着上路,或者随便地把它放在背上”。
当它们的母亲死去时,处于“青少年期”的黑猩猩也会显示出真正悲伤的情形。在冈贝河国家公园里就发生过一个著名的案例:当黑猩猩家族中一只名叫“弗洛”(Flo)的女族长死去时(那时她已50多岁),她的名叫“弗林特”(Flint)的儿子伤心欲绝。当时弗林特8岁,但是他一直异乎寻常地依恋在母亲身旁,拒绝把她的尸体丢在一边。一个月之内,弗林特也死了。
对死亡有悟性的生物
然而,成年的黑猩猩很少对成年同类的死表现出明显的伤感。威尔逊博士说,一般说来,有病或年老的黑猩猩会走进森林,独自死去。而那些不是独自死去的黑猩猩常常会丧生于其他的成年同类手下,这些成年黑猩猩“有时会让受害者必死无疑,有时也不是这样”。对待生与死的自由放任态度同样适用于黑猩猩的猎杀行为。“当黑猩猩猎捕红疣猴(red colobus monkey)时,它们或者首先就杀死红疣猴,或者只是折磨到它们不能动弹再开始猎食它们,而那时红疣猴还活着,”威尔逊博士说,“当黑猩猩拉出红疣猴的内脏时,猴子持续不断地发出惨叫并拼命挣扎,这让观察黑猩猩的人感到非常难受。”
对一些动物来说,同类动物的死去则意味着一顿美餐。当发现一头狮子的尸体时,另一头狮子会靠近并嗅一嗅、舔一舔,如果尸体很新鲜,就会饱餐一顿。而对另一些动物来说,同类的尸体被认为是危险的,例如裸鼹鼠(naked mole rat)。裸鼹鼠是一种苦心经营的社会性哺乳动物,它们在地下通道系统中度过一生。一旦裸鼹鼠死去,它的尸体很快会被同类发现,然后被拖扯或运至专门的填埋处。康奈尔大学的保罗·谢尔曼(Paul Sherman)说:“大概是出于卫生的考虑,当填埋处填满裸鼹鼠的尸体后,它们会用泥土把填埋处封堵起来,然后再挖一个新的填埋处。”
在社会性昆虫中,快速处理尸体的需要是非常急迫的,以致有专门的承办者和工人,它们能在同类死亡后的几分钟内把尸体托起,一起拖扯着或飞着把它送到巢外一个安全的去处,以防止可能发生的接触性传染病。蜜蜂就是这样的强制性管家。如果老鼠或其他较大的动物被蜂蜜或温暖的蜂箱吸引,撞进蜂箱后不能出来并死在里面;而蜜蜂自身根本无法将其移走,只能从树上收集树脂逐渐把尸体包裹起来,以杜绝传染。因此,“在蜂箱里你可以发现‘木乃伊化’的老鼠,连胡须都保存得很完好,”伊利诺斯大学香槟分校昆虫学教授吉恩·罗宾逊(Gene E.Robinson)如是说。
但是,并非所有的动物对死者都是冷酷无情的。研究者们确信,大象应该可以得到永久的声誉,因为它们是对死亡有非凡理解能力的生物——它们对死去同伴遗体的关心,我们可以称之为敬畏生命。据苏塞克斯大学的卡伦·麦库姆(Karen McComb)和她的同事发表于《生物学快报》(Biology Letters)的一篇论文报道,她们发现当非洲象(African elephant)死亡后,成为一大堆骨头和其他的自然之物时,其他的非洲象会花费相当多的时间来寻找它的头骨和长牙,所用时间远比做其他任何事情多。
科罗拉多州立大学的乔治·维特迈尔(George Wittemyer)和他的同事在发表于《应用动物行为科学》(Applied Animal Behavior Science)的一篇论文中,描述了不同大象对它们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女族长”死亡的特别反应。“一头雌象站在它的尸体旁,来回摇摆着身体,”维特迈尔博士在一次访谈中说,“另一些大象在它的周围抬起它们的脚,还有一些大象用长牙触摸它的身体,它们做着各自的动作,然后离开。”
它们或许在说再见,或许也在说,你不再回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