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高科技手段,水下考古人员在爱琴海海域寻找世界上最古老沉船的遗骸……如果成功,将会对人类历史上一个关键时期的认识产生根本性的改变,即人类历史最早始于长途远洋探险的航海时代。
伍兹霍尔海洋研究所的海洋考古学家布伦丹·弗利(Brendan Foley,见图),将他的潜水服褪至腰部坐在橡皮艇的一侧,此时,橡皮艇正向着希腊克里特岛的北面漂去,而他的脚下是一艘沉船的残余物,已经在海底栖息了1 000多年。弗利说:“到目前为止,这是我们成绩最好的一天,”他指的是这天上午的潜水调查,“我们发现了两艘古代沉船遗骸。”
与希腊水下考古同行一起,弗利在地中海东部一个名叫季亚岛的悬崖附近进行着潜水探索。在这里他们已经确定了两处陶器文物的集中地,这些文物可分别追溯到公元前1世纪和公元5世纪。除了其他遗迹之外,考古队还发现了小岛被淹没的斜坡,表明多个世纪以来,希腊、罗马和拜占庭的商人在风暴来临之际无法安全抵达克利特岛时,季亚岛曾经是他们的一个临时避难地。
这是一个令人兴奋的考古发现,但弗利希望找到历史更为悠久的一些东西。在克利特岛周围水域进行的为期四个星期的水下考古探索,也是对爱琴海古代沉船调查编目计划的一部分。其中最吸引考古学家的是3 000多年前统治这片海域的米诺斯人的文化遗迹――以克里特岛为中心的米诺斯文化是古代世界最有影响力和最神秘的文化之一――考古学家热切希望能发现米诺斯人的沉船。
米诺斯人是人类长途海洋探险的先驱者,希腊圣托里尼岛上公元前16世纪的这幅壁画描绘的正是当年米诺斯人海洋探险帆影如林的盛况。但关于青铜时代的米诺斯文明人们仍然所知甚少
米诺斯人在克利特岛建造了有名的克诺索斯宫殿,希腊神话中被称为“米诺斯牛”的牛头怪也正是源自米诺斯文化,但考古学家对于米诺斯文明之一的远航成就却所知甚少。克诺索斯宫博物馆馆长唐·伊夫利(Don Evely)说:米诺斯人在武器制造、文学艺术方面远远超出了其相邻文化,并形成了“其后欧洲文明之源的一部分。”考古学家非常希望知道,米诺斯人取得如此辉煌成就的原因是什么,以及他们与埃及文明等周边其他人类文明的交流和相互影响。
研究人员虽然已经对几十艘古罗马船只进行了研究,但如果能找到更为古老的米诺斯沉船,这对人类历史“新的了解将增加100%”,得克萨斯大学研究古代航海的专家谢利·沃切斯曼(Shelley Wachsmann)说道。
水下宝藏揭示尘封历史
通过名为“乌卢-布伦恩”号青铜时代沉船的发现表明,一艘古代沉船的遗骸可以改变考古学家对一个时代的认识。“乌卢-布伦恩”于1982年在土耳其南部卡什东南9公里外的海底被发现,其历史可追溯到公元前1 300年左右,在米诺斯文化消失一至二个世纪之后。
希腊海洋考古研究所负责人克里斯托·艾戈雷德斯(Christos Agourides)将这艘沉船的发现称之为“每一个海洋考古学家的梦想”(对这艘沉船的挖掘工作一共持续了十年),研究人员目前仍然在对发掘出来的近17吨宝藏进行研究,其中包括乌木、象牙、鸵鸟蛋、树脂、香料、武器、珠宝、纺织品以及铜、锡锭和玻璃等。
令考古学家真正感到吃惊的是,“乌卢-布伦恩”的文物来自于至少11个不同的古文化,包括从刻有埃及女王奈费尔提蒂名字的黄金圣甲虫,到来自塞浦路斯的铜以及中亚的锡等。地中海和近东地区的不同文化和贸易提供了确凿的证据,这艘沉船为青铜时代晚期,亦正是埃及法老图坦卡门统治埃及的时期。沃切斯曼说:“如果我们要了解这一时代,它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图坦卡门的法老墓穴,它就像是一艘船上的‘华尔街’,展示了那个时代的辉煌和繁荣。”
早期米诺斯人通过他们统治的地中海东部地区,建立了广泛的贸易网络根基。在1 000年后,他们的航海能力仍然为希腊历史学家修西得底德(Thucydides)赞叹不已,他盛赞米诺斯人建立了世界上最早的海军,极大地打击了海上的海盗势力。虽然同时代的地中海文化也开始了海上贸易,但米诺斯人航行得更远,他们的船只一直抵达叙利亚、塞浦路斯,爱琴海南部的基克拉迪群岛(属希腊)和埃及(见上图)。沃切斯曼将米诺斯人称为“青铜时代的哥伦布”。
考古学家们渴望发现一艘类似“乌卢-布伦恩”的长途贸易船,上面装有许多可揭示当时不同文化交流的珍贵货物。“海船是古代世界人们用于沟通交流和人员迁移的方式,”弗利说,“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些古沉船,对于历史上一些模糊不清的地方将会有更清晰的了解。”
弗利和他的考古队去年来到了克里特岛,同时也带来了新的水下探险工具,希望藉此可大大提高发现古沉船的机会。弗利的考古队对一种自主式潜水机器人进行了测试,它可以在海底进行长达一个小时的搜索,包括更先进的REMUS 100型潜水系统(远程环境监测水下系统)配备有全球定位系统技术、侧扫声纳和摄像机。
派潜水机器人搜索海底
潜水机器人“鮈鱼”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对克里特岛主要港口伊拉克利翁海底进行了全面的调查,对任何可能是古沉船所在的海底突起不平之处都进行了仔细的勘测。弗利之所以对这一片海域寄予厚望,是因为几千年以来这里一直是一个港口,之前考古学家也未对这里进行过全面的调查。但一个月的搜索工作没有任何结果。
弗利于是将目光转向了伊拉克利翁北面的季亚岛[海洋探险家雅克·库斯托(Jacques Cousteau)1976年曾在这里发现过一些古代残余物]。弗利猜测,这里的海底有可能沉睡着大量的沉船遗骸,原因是这里陡峭的斜坡会给一些遇上风暴的海船带来灭顶之灾。考古队兵分两路对季亚岛附近海域进行勘查,潜水机器人“鮈鱼”负责巡查海底较为平坦的季亚岛海湾,而海底岩石较多的近岸则由弗利等潜水员负责巡查。
潜水员很快就发现了五艘古沉船,其年代从大约公元前二世纪到公元九世纪。这些发现证实了库斯托的猜测,在过去多个世纪里,季亚岛曾是船舶的停泊地点。弗利相信,如果在季亚海湾更深的海床处找到证据,就能证明米诺斯人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从潜水机器人“鮈鱼”拍摄的录像资料显示,在这片海底未能发现考古遗迹的原因,海底沙滩上留下的一道道砂沟表明,拖捞船曾经清理过这片小海湾。即使有米诺斯人的船只沉没在这里,也早被破坏掉了。弗利对此显然很失望。
探索海底更深处古沉船
沃切斯曼也并不感到惊讶。从2007年到2009年期间,在他负责的一项考察项目中,利用配备了声纳装备的潜水机器人对数百公里的海底进行了勘查,以了解克里特岛和埃及之间的古代贸易路线。但在三年的考察工作中,他没有发现那一时期的任何一艘古代沉船,只有一些散落在海底的文物。
沃切斯曼发现,海洋沉积物是考古勘查中的一个问题,甚至在离岸较远的地方也存在这个问题,有些海床上,沉积层以每千年一米的速度堆积起来。这意味着,虽然古希腊和罗马时期的一些沉船遗迹仍然可见,但米诺斯时期的沉船很可能被埋在3米至4米深的沉积层下,甚至在500米至600米深处。沃切斯曼认为,目前找到价值相当于“乌卢-布伦恩”号的米诺斯人沉船的可能性“相当于零”。
对于考古学家来说,海底拖网作业的结果是“破坏性的”,深海探险先驱者之一、罗德岛大学的海洋学家罗伯特·巴拉德(Robert Ballard)对此深以为然。他于1985年发现了“泰坦尼克”号沉船的残骸,他说:“爱琴海的大部分海底都已遭到破坏。”
自2008年以来,巴拉德借助现代化深海潜水工具,一直在地中海、爱琴海和黑海海域进行水下探险活动。虽然他发现了大量的古代沉船,但没有发现青铜时代的任何东西。然而,弗利认为米诺斯人的沉船就在海底,正等待着人们去发现。他说,发现最古老沉船的关键是对“露面的文物”进行定位,它们很可能是侥幸漏网被埋入泥沙,流向下坡,或被埋在海床的更深处而幸存下来。
去年,巴拉德在塞浦路斯南部700米深的埃拉托塞尼海山进行勘查,明年准备重回此处进行搜索。同时他计划调查的另一个海区是土耳其南部被淹在水下的阿那克西曼德山。在这些多岩石的复杂地形里,声纳很难发现沉船遗址――他计划用摄像机在较小范围内进行拍摄,“这是很困难的工作,”他说。
与巴拉德一样,弗利也将眼光放在深海,但所采用的策略不同:不是针对某个希望比较大的特定地点,而是希望覆盖面积尽可能的大。目前弗利已筹措了明年重返地中海勘察所需的100万至180万美元,届时他将带上比潜水机器人“鮈鱼”更强大的“表兄弟”――美国拉霍亚韦特研究所的REMUS 6000S型潜水机器人。
潜水队员对希腊季亚岛附近公元一世纪时的一艘古代沉船进行探查
巴拉德和弗利希望,最终他们能够对跨越地中海和黑海的广袤海区进行搜索勘察,对各个不同年代的沉船调查编目,通过声纳和高清数字摄影的组合,对沉船遗址及其年代、出处和船上所装货物等列出详尽的三维图表。
据弗利估计,古代沉船的数目可达几十万艘,其中包括青铜时代的数千艘,它们中的大部分还静静地躺在深海底部。如果他的估计没错的话,那么也许研究人员最终发现的将不只是一艘米诺斯人的船,而是数百艘。弗利说,有了足够多的沉船残骸, “关于人类航海经验形成的这段时期,我们应该会得出一些新的结论。”
展现在海洋考古学家面前将是一个全新的领域,他们利用数百或数千艘沉船残骸中收集到的资料,构勒出一幅古代贸易路线、人类迁移和人类战争史的图景。“我们宁愿发现500艘沉船,而不是只发掘一艘沉船,”巴拉德说。
实现这样的梦想似乎还很遥远,弗利和考古队员们正在收拾行装准备结束这次海底探险活动,返回伍兹霍尔。此时,弗利的目光正集中在他从季亚岛附近水域获得的一件古代文物,一个曾被埋在海底蠕虫遗骸沉积物中的双耳细颈椭圆土罐。
这不是弗利的预期,但他并不因此而气馁,这只是海底考古的一个开始,未来的海底探险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未来的20年或30年里,我每年都要进行这样的探索,”他说,“直到我老得无法出海为止。”
资料来源N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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