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阿兰·图灵出名的原因很多，为什么他的贡献在许久之后才被认可？安德鲁·霍奇斯（Andrew Hodges）对此进行了探究。
本文作者安德鲁·霍奇斯，英国牛津大学数学家
阿兰·图灵（Alan Turing）一直是个新闻人物，不仅因为他在科学界的成就，也源自1952年他被法庭裁定犯有同性恋严重猥亵行为（这在1967年前的英国是违法行为），并在两年后自杀。2009年，英国前首相戈登?布朗曾发表对图灵的道歉声明，但最近民众发起的要求对其正式赦免的请愿却遭到了英国政府的拒绝。
必须成为一个伟大的人，才能被赦免身为同性恋的罪孽吗？如果是这样，那多伟大才够格？在二战中破译纳粹德国的恩尼格玛密码够伟大吗？或者你还需要发明电脑，顺便再发明个人工智能？这样够不够伟大？
不足挂齿的小人物
图灵已从名誉扫地到重回神坛，但定义他的成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计算机为由赞誉他正确吗？在研究早期机械工程的历史学家眼中，图灵是个失败者。以对今天科学家的“出版或灭亡”标准来看，图灵以计算机为主题发表的论文也不够多。这样说来，他还是一文不值。他发表的关于可计算性（1936年）及人工智能（1950年）的主要论文在科技论文引用量中名列前茅，但它们之间还有很大的理论断层。他在1946、1947和1948年不断充实的计算机计划都没能发表。他的1936年“通用机器”设想是如何变成了1945年的电子计算机实践，也没有写成论文发表。图灵错过了第一时间解释编程理论和策略的时机，相反，他陷入了原始存储机制的技术问题之中。
1949年图灵在曼彻斯特大学时，他曾有机会弥补之前的缺憾，继续对计算机的研制，并撰写这方面理论的权威版本。但是他当时建立了一个新的计算生物学领域，把开辟计算机疆土的机会拱手相让给了其他研究者。这群人抹去了图灵的名字。1953年，由皮特曼（Pitman）撰写的世界上第一本计算机书籍在英国出版，名为《比思想还快》。书中用如下的定义嘲讽图灵的理论贡献：
“图灵机：1936年，图灵博士撰写了一篇论文论述计算机器的设计和局限。出于这个原因，该机器有时会和他的名字联系起来。但这完全是名不副实，就和说所有的难题都只有日耳曼人才懂一样可笑。”
这本本应详尽解释计算科学谜题的书籍，倒切实反映出图灵所处的境地。他在书中第26章用很小的篇幅概述可计算性和通用机器理论。但他的姿态十分低调，并没有借机传达这些核心概念是由他发现的，也没有提及他的计算机革命计划。
1955年，英国皇家学会发布了对图灵的讣告。该讣告由数学家马克斯·纽曼（Max Newman）执笔。承他笔下留情，声明计算机的设计师们并不了解图灵在1936年工作的价值。图灵机又迅速得到了关注，但图灵的形象被定义成了一个和实践无关的纯数学逻辑学家。当后世的人们重新回过头来看图灵的故事时，会发现他在世时要忍受多少敌意，被描述成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人物。“不足挂齿”这一评价，放在一名剑桥大学的冷门教授身上还勉强情有可原，但对于一个大型产业的创始人而言可谓失礼之至。
公正评价的回归
峰回路转，20世纪70年代中期，人们发现图灵的研究曾展现出强大的实用价值。作为布莱奇利园（Bletchley Park，二战时期英国政府密码破译学校）的首席密码破译专家，他设计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理论和机器破译德国海军密码。这段保密经历，也为他在1945成为一个计算机制造者奠定了基础。到了70年代末，图灵对于计算机领域的展望有了发展的空间。1947年，他曾预见会出现“处理全部过程”的软件，这时已经开始起步了。他从个人认知和经验中提炼出的对于思想和机械的设想，也为更多人接受。1977年，笔者开始调查图灵的生涯，发现他的密码破译经验正是连结他1936年的理论与1948年未发表的“普遍适用的计算机”图景的桥梁。
在个人声誉这一问题上，他在1948年的手稿上这样写道：“孤立的个人不可能发展智能，因此需要融入环境……一个人也许做了属于自己的一点点研究，有了一点点发现……但探寻新技术则必须倚靠人类社会的整体能量，而不是靠某人的单打独斗。”这就是科学精神，图灵用这样的精神隐藏自己的光芒，但他仍是一颗明星。
“图灵奖”奖杯，代表着计算机科学界最高荣誉
图灵会怎样看待民众为他进行的“赦免”请愿？被逮捕时，他拒绝认罪，并对警方说他期望“皇家专门调查委员会将同性恋合法化”。60年过去了，英国法律已经做到了这一点。并非因为图灵这一特例，而是对原则问题的认可。现实比标语的力量更加强大，也更能证实图灵的远见。在我看来，问题并不在于政府是否应该赦免图灵，而是图灵怎样才能赦免政府。
资料来源Nature
责任编辑 彦 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