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前,我在复旦大学恒隆物理楼采访了李翔。尽管只有一个多小时的交谈,但我得承认,我在这位年轻人身上看到了一种久违的简单和纯粹的学者状态。见面时有两个细节让我难忘:一是他更愿意近距离交流,而不是隔着办公桌交谈,其次是当我向他约一篇综述稿时,他婉言拒绝了,理由是Science杂志在今年7月份刚推出一个综述介绍本领域十年来发展历程的专辑,而他觉得自己在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很多新的东西可以补充,故难以从命。
学业优异之免试直升
在和李翔交谈中,我得知他是在湖南省衡阳市出生并一直生活到高中毕业,父亲是电子工程师,母亲是中学老师。由于从初一起住读衡阳市第八中学(湖南省重点中学)培养的自立生活习惯,使得18岁的他离家远赴数千公里之外的南开大学时,就能很快地适应只身异地的大学生活。90年代初中期,社会对学校的影响和诱惑相对较少,而且,南开大学的学风非常好,学生们基本上都会学习到很晚,“晚自习都到自修室,去晚了就没有位置了,所以就轮流有同学提前去占位”。
如果说,到大学学业完成所需要的素质与家庭教养、本人的生活学习习惯有很大关系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发展更多来自于导师的传授和接受者对此的感悟力。幸运的是,李翔在大学毕业后因学业优异而获得免试直接攻读博士学位的机会。在师从南开大学袁著祉教授攻读博士学位的五年时间里,他的导师不但给他提供了各种成长和交流机会,而且传授给他很多科研以外的东西。“现在我对学生讲9个字:坐下来(静下心来读书)、钻进去(进入前人已做过的工作中)、飞起来(提出自己的观点,有创新),这9个字是我的导师袁著祉老师当时对在职攻读学位的学生讲的,我也觉得受益终身,我一直在体会和实践这9字箴言。”
混沌控制领域的著名学者、当时在美国休斯敦大学任教的IEEE会士陈关荣教授是李翔在阅读相关文献碰到不明白的问题通过电子邮件请教而认识的,可以说是互联网将李翔与这位之前素未谋面的老师联系在一起的。“当时(大概1999年)我还只是一个刚刚进入混沌动力学领域的学生,陈关荣老师很快回复我的询问邮件,并寄给我很多资料。之后我们就一直通过电子邮件来交流和讨论,并陆续在IEEE重要的专业学术汇刊上合作发表文章。
“2001年陈老师来到香港城市大学任职讲座教授,2002年夏天我博士毕业后就直接到他那里做博士后,也是他的第一个博士后,直到那时我们俩才第一次见面。此前在和陈老师的讨论和交流中我已经在阅读一些复杂网络初期的文章,陈老师希望我和他一起深入地做这件事。”李翔告诉我,复杂网络理论在当时是一个刚刚萌芽的全新研究领域,对他来说投身其中是一种学科和知识的跨越,李翔为此曾经数月埋头阅读来做知识储备。他把这一过程同样看作是在用心体会袁老师的那9个字。
复杂网络之交互作用
那么,复杂网络到底是怎么回事?其研究对象和目标是什么?见我有兴趣,李翔拿出一本名为《复杂网络理论及其应用》的著作,说其中的引论部分大致可以回答我上述问题,我马上翻阅后看到以下一段很解渴的文字:
上世纪90年代以来,以因特网为代表的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使人类社会大步迈入了网络时代。从因特网到万维网,从大型电力网到全球交通网络,从生物体中的大脑到各种新陈代谢网络,从科研合作网到各种经济、政治、社会关系网络等,可以说,人们已经生活在一个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复杂网络的世界中。人类社会的网络化是一把“双刃剑”:它既给人类社会生产与生活带来极大便利,提高了人们的生产效率和生活质量,但也给人类社会生活带来一定的负面冲击,如传染病和计算机病毒的快速传播以及大面积的停电事故等。因此,人类社会的日益网络化需要人类对各种人工和自然的复杂网络的行为有更好的认识。
长期以来,通信网络、电力网络、生物网络和社会网络等分别是通信科学、电力科学、生命科学和社会学等不同学科的研究对象,而复杂网络理论所要研究的则是各种看上去互不相同的复杂网络之间的共性和处理它们的普适方法。从20世纪末开始,复杂网络研究正渗透到数理学科、生命学科和工程学科等众多不同的领域,对复杂网络的定量与定性特征的科学理解,已成为网络时代科学研究中一个极其重要的挑战性课题,甚至被称为“网络的新科学”。
相信以上这段文字一定会吸引不少对此有兴趣的读者,感谢他让我引用这段文字。这本《复杂网络理论及其应用》是我国第一部系统介绍复杂网络理论的中文学术著作,李翔作为第二作者和他在上海交通大学的同事汪小帆教授一起与香港城市大学陈关荣教授历时两年共同完成的。
网络集群之行为现象
李翔说他是从1996年(大四)才第一次接触互联网,今天的互联网已经拥有数十亿众的网民,而且这个人数还在不断扩增。如今人们对于复杂网络和网络科学的理解已经认识到了人群自身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人的社会属性也凸现得更明显。李翔说目前复杂网络研究更应关注人群本身就是网络载体的一部分,“譬如手机,我把某一信息群发给一批朋友,如这个消息是真的,就能立即发布这个信息,但如果是假的,则这个谎言也很快就扩散出去,有可能造成混乱。又譬如,新闻报道甲流感聚集性爆发大多集中在9月国内各个高校的开学期间,以往是零星的。这种新凸现出来的网络集群行为现象,本身就与人群活动的行为特征息息相关。”
李翔说他两次得到启明星计划支持的课题都与研究网络与人群的行为的交织关系有关。“人们希望利用网络来提高生活质量,但是当网络扮演着负面的角色时,人们的生活也会更不舒服。所以,如果能更好地理解人与网络的关系,有目标地去设计优化某些网络,就能帮助人们在网络时代生活得更好;这种网络也涉及技术层面,我希望能找到一些令人满意的答案。”
李翔在如期结束上海交通大学的工作合同后于2008年1月来到复旦大学信息科学与工程学院任教授职。一年多来,他在积极建立和培养研究小组的同时,也建立起复杂网络领域从本科、硕士到博士生的一个教学体系。“我很感谢院系的有关领导尤其是王威琪院士给我提供的宽松环境和支持,让我不用忙于去做一些需要应付和交差的事情,可以有条不紊地按自己的思路来构建和推进我的研究室的研究工作。”。
交谈中,李翔再次谈到导师们对他的帮助:“我在香港城市大学陈关荣教授那里做博士后期间,有一次闲聊如何做原创工作,当时在座好几个年轻博士在争论,作研究究竟是做一些跟着别人的比较容易发表文章的的工作,还是作相对更重要、但要花更长时间的工作。陈老师给了我们提醒,他说,在座的博士和博士后都有发表论文的压力,但你们的眼光要放远一点,还是要多做一些能留得下来的工作。这句话对我影响至深。”
如果读者有兴趣,不妨上复旦大学电子工程系李翔的个人网页上浏览一下,我看后被洋溢其中的青年科学家的激情所感染,在介绍了自己的研究经历和背景后,网页上引用了20世纪最伟大数学家保罗·爱多士的名言:我的大脑是敞开的(My Brain is Open!---Paul Erdos)后有这样一句话:欢迎有志于在复杂网络和网络科学殿堂中挥斥激情、激扬智慧的青年学子加盟我的研究室!
如果您有机会结识李翔,和这样相对简单、纯粹的青年学者接触、交谈,相信您也会变得心境澄澈起来。愿李翔和他的研究室能一直不受干扰地潜心研究并享受这其中的快乐。
江世亮采写自2009年9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