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风会摧残一个人,让人很难看到希望的曙光。但帮助病人克服困难的方法有很多。
体能康复是林恩·贝茨恢复过程中最容易的部分,更难治愈的是她的抑郁症
林恩·贝茨(Lynn Betts)最初的麻烦是头痛。作为演讲和语言病理学家,她精力充沛,熬夜很晚完成她的工作。第二天一早,她被触在脸上的什么东西弄醒,但当她起床来准备去擦那个东西的时候,才意识到她的左侧胳膊失去了知觉。她叫醒丈夫,告诉他:“我想我是中风了。”
这是2009年4月,贝茨真的是中风。她马上被救护车紧急送往弗吉尼亚州夏洛茨维尔的医院,两周后,回到她在林奇堡市当地的医院又治疗了六周。在那,她开始进行身体基本功能的恢复练习,包括行走和直立坐姿。
到了晚上,贝茨说她能听到其他病人在哭。她有时候也想哭。“为什么我情绪低落?”她会指责自己,“我已经获得了第二次生命。我有着相亲相爱的家庭,我拥有信仰,还有我的朋友们。”但当贝茨的牧师来看望她,她才会倾吐心声:“感觉我的灵魂随着我得中风已经死去了。”
贝茨回家后这样的悲伤愈加厉害。61岁的她发现无法继续从事自己心爱的工作,犹豫着是不是要提前退休。她需要长期的照料,不能再自己开车,无法独立生活。中风四个月后,医生再次来访,她承认在此之前自己一直心情郁闷。医生怀疑中风破坏了她大脑中控制情绪的部分,给她开了服用抗抑郁剂的处方。渐渐地,她恢复了曾经的一些正常情绪表达,尽管肢体残障还久久不愈。她说:“我以前会跑到其他人面前,拥抱他们。现在我一瘸一拐地走向别人,只能用一只手去抱。”
贝茨的状况并不少见。在美国,中风的患者中有三分之一经历过严重的抑郁症(一般人群中这一数字低于7%)。65岁以下、女性,以及有过抑郁症史的人更是高危人群。由于疏于控制,抑郁症使患者往往难以面对严格的康复治疗,或者与亲人保持原有的联系。经历过抑郁症的人在中风之后的十年里死亡的几率是无抑郁症病人的三倍。
但患者也有了福音:如果在中风后六个月之内使用抗抑郁药物,患者们生存的机会能得到提高。另外,即使患者没有感到抑郁,抗抑郁药物也有助于他们经历物理疗法以重新恢复神经运动控制能力。药物真的能够防止抑郁的萌发,阻止抑郁对康复治疗的障碍吗?还是说它们在帮大脑重新连线?
目前,一些研究者们提倡用积极的方法处理中风后的抑郁。爱荷华大学精神病学家罗伯特·罗宾森(Robert Robinson)认为,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对抗抑郁药物的使用没有禁忌的所有患者都应该在患中风之后接受抗抑郁药物的治疗。”
常见问题
一个世纪前,人们首次提出中风和抑郁之间存在关系。但情绪低落仍然普遍被认为是经历重创之后的结果。英国爱丁堡大学精神病学家阿兰·卡尔森(Alan Carson)认为,态度占主导地位:“为什么中风病人不能抑郁?他们只是患了中风。”
然而,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罗宾森刚刚从医学院毕业,开始在老鼠身上研究中风。他切断老鼠身上向大脑传输血液动脉中的一根,接着测量了这一过程影响儿茶酚胺的浓度、身体应激反应的荷尔蒙。他发现,患有中风的老鼠比控制组中的老鼠荷尔蒙含量低。中风的老鼠反应更迟钝,在运动车轮上也不太跑得动。
研究工作很快就从老鼠转移到人类。1977年,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研究员们对比了两组人群的心理健康,他们由于中风或者骨科损伤(例如股骨折或关节炎)丧失了部分腿部功能。研究者们发现,中风患者中有几乎一半人患抑郁症,而骨科损伤者中只有五分之一出现抑郁。研究激发了一项显著的变化,在患者大脑受损后,神经病学家如何看待他们心理的并发症,以及对中风后抑郁的研究,从一开始神经病学家们认为的智力落后太迟钝,他们甚至都懒得去了解,到现在反而成了一个热门的话题。
几年前,北卡罗来纳州杜伦大学神经学专家纳达·埃尔·胡塞尼(Nada El Husseini)对比了两种中风形式下的抑郁出现比例:经典的中风一般导致长期的功能障碍;脑短暂缺血,与中风症状类似,但是暂时性的,甚至不会出现在脑部扫描中。一年后,胡塞尼发现,脑短暂缺血的患者与完全中风患者抑郁的可能性几乎一样。很明显,中风影响大脑诱发抑郁的过程一定内藏玄机。
筛选检查
尽管有了此项研究,仍有人认为中风患者能够克服他们的抑郁。贝茨在林奇堡医院治疗期间,自然而然配有言语、职业和理疗师。但她还是不得不需要咨询心理治疗师。
尽管中风后抑郁开始引起越来越多的关注,确认和治疗这些病人仍然困难重重。2012年,认证并注册全美保健项目的非营利组织Joint Commission发出指令,所有综合性中风治疗中心在允许病人出院之前必须要就其精神抑郁进行筛选。
然而,当加利福尼亚州斯坦福中风治疗中心的护士斯蒂芬妮·卡赛欧(Stephanie Casal)评估目前筛选方法的效果时,却大吃一惊。2012年9月到2013年6月医院接收的423名中风患者中,她需要除去那些语言或认知障碍问题,因为筛选对这些无效。这样剩下大约10%的病人。除此以外,筛选询问病人在7-14天期间的感觉(特别是问这样的问题,如:在过去几周你是否受到如下困扰:没有什么快乐或做事的兴趣?情绪低落,郁闷或无望?有没有睡眠问题等),但大多数病人五天以内就出院了。有着这些限制,最后卡赛欧只确认了两人患有抑郁,且两人都是在中风前就有抑郁症。考虑到中风患者中三分之一经历抑郁症,卡赛欧认为,患者需要新的筛查工具。
由于大多数的中风患者一开始会去医院,医院的筛查成了物流式,尽管也许不是从医疗角度出发。加拿大多伦多桑尼布鲁克健康科学中心的精神病学家南森·赫尔曼(Nathan Herrmann)认为,患者应该每次去见健康专家的时候都要做一次筛查。倘若果真做到如此,贝茨不会只在她最后见到医生时自己坦白出来,而是在她一开始两周在夏洛茨维尔和林奇堡的六周内就会被筛查出来。赫尔曼说:“你需要不断地重估这些问题。”
但另有研究显示,筛查的意义并不大。2008年,罗宾森选了176名曾经患过中风但没有抑郁症状的病人,将他们分成三个组,给予不同的药物。第一组抗抑郁药物艾司西酞普兰,第二组接受心理干预,就是所谓的问题解决疗法,第三组安慰剂药丸。接下来的12个月,受试病人们会接受有关抑郁的评估。结果令人吃惊。完成整个实验的参与者(实验开始前有27人退出),没有接受干预的人出现抑郁症的可能性是接受问题解决疗法干预的病人的两倍,接受干预的病人要保证与心理学家面谈12次,并用七步模式解决相关问题。除此之外,控制组中的患者出现抑郁症的可能性是使用抗抑郁药物的患者的四倍。这表明,即使是患者早期抑郁筛查结果为阴性,也需要考虑应对的疗法。
此观点的进一步论证来自法国研究者于2011年的调查,他们发现中风后没有出现抑郁但出现身体偏瘫的患者如果使用抗抑郁药物氟西汀,患者们的神经运动机能恢复明显。研究者们推测药物加强了大脑自愈的能力,但另一种可能性是抗抑郁药物控制抑郁,并帮助患者尽快康复。法国研究者的实验中有超过100名参与者,实验持续三个月,因此有几家实验室正在用更长的时间,对上千人进行评估以复制相关结果。
常规处方
假如抗抑郁药物真的能够防止病人患上抑郁症并加强身体的运动功能恢复,那医生为什么不给所有中风患者开药物处方?斯坦福医学院神经病学家艾米·塔伊(Waimei Tai)表示,她会给所有患抑郁症或出现运动神经问题的中风病人开药方,除非患者的语言能力受到损伤。与其他药物一样,抗抑郁药物并非对所有人有效,也会有副作用,包括嘴巴发干、消化问题,以及未来得中风的高风险。塔伊说:“这些药物并非良性的。”
英国利兹健康科学研究所的精神病学家艾伦·豪斯(Allan House)表示,病人恢复过程看起来“更像是走出忧伤而非治疗心理问题”。这就意味着除非使用抗抑郁药物能够有效改善神经运动机能恢复,给所有患者开处方药等同于在配偶去世之后给每一位遗孀开药。一些人需要自己恢复,另一些人可能需要额外的帮助。
药物并非万能。中风如同一场摧残人们常规生活和人际关系的地震。贝茨说她的丈夫从原本的彼此恩爱到现在成为她的护理人。她的职业生涯戛然而止。她不再能抱着她的外孙们担心他们摔着。她宁愿和有经验的心理医师定期会面。她说:“单单药丸没有作用。”但是贝茨很感激自己一直服用的抗抑郁药物。到目前,五年过去了,说起自己曾经无法行走的经历,她比以前更加乐观。她说自己现在有时间,“坐下来,听听外孙们说话。”
资料来源Nature
责任编辑 彦 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