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大学生命学院闫致强(见图)教授因果蝇听觉传导机制的研究入选本年度启明星计划,成为今年启明星A类50位入选者之一。通常我要到每年第四季度启明星入选人授证会后才会开始对入选者的采访报道,今年抢先了一点时间是因为一个机缘巧合。二周前我参加了上海科教出版社为《饶议科学Ⅱ》在上海书展的首发搞得一个饶毅、江晓原对话活动。与我邻座是一位帅气的年轻人,一交谈得知他是饶教授的学生兼好友,进一步交流知道他是本年度的新科启明星,今年刚32岁的闫致强已是复旦大学生命学院的教授,就这样因为饶毅的原因,我和小闫有缘相识,当下我们就约定几天后在复旦江湾校区见面。
大一就拿“曾宪梓奖学金”
1982年出生的闫致强是山东新泰市人,他有三个姐姐,49年出生的父亲要抚养四个孩子自是担子不轻,但闫父聪明好学,学得一手泥木建筑施工手艺,80年代末就带着一帮工友承揽建筑施工的活。
小闫把自己日后学业上的顺利归结为从小就有想做事就能做成功的自信心,而这正是受了家庭氛围的影响,尽管在家比较受宠,但他的衣服都是自己洗。在学习这件事上,和一般家庭父母总是叮嘱孩子少看电视多看书不同,闫家大人是鼓励他看电视的,经常提醒他学习不要太累。小闫13岁时父亲因病去世。家庭的这一重大变故使得小闫较一般的同龄人懂事早熟。为让母亲少操心,原本学习很少让父母操心的他在学习上更努力了,高中时还因为表现好当了班长。
小闫说他读书从来不觉得很累,考试一点不紧张,这与他的学习方法是有关系的,他比较会总结、会琢磨出试题人的想法。平时他愿意花时间在知识的学习上,而不愿意多花时间在应付考试、做各种模拟题上。学习方法加上心理素质较好,2000年参加高考的小闫,以物理化学基本满分的成绩如愿进了复旦大学生命学院。
刚进校时担任过一年的管5个班的年级长。回味复旦那些年的学习生活,已是复旦教授的闫致强最倾心的还是母校自由宽松的学习氛围,“有时偶尔学生缺课,老师比较宽容,也容易交流。好的大学就是不一样,有好的老师、好的同学,都很优秀。”进校不久,生性活泼的小闫就和一批志同道合者创建了复旦大学自行车协会。大一时因各方面表现优异,他拿到了曾宪梓奖学金。
大二起毛遂自荐进实验室实习
大二那年,他开始对脑科学感兴趣,就自己去找老师,听闻杨雄里院士带了团队来复旦建了脑科学研究机构,小闫就慕名找了李葆明、杨雄里,寿天德等前辈,去了李老师他们的实验室,李老师让他先看有关的教科书。大三时小闫听说国际神经科学界大牛蒲慕明先生来上海办神经科学所,他立即向学校提出想利用暑假去那里学习,学校自然同意他去。这样在一个多月时间里,小闫每天很早就骑自行车去岳阳路,晚上10点骑回学校,路上只花了28分钟。
这段跟着蒲老师做(神经发育生物学)实验的经历虽然只有一个多月,但对闫致强今后的学术生涯意义重大,首先这是在中科院正规实验室做实验,其次是跟着当今世界最顶尖的神经生物学家蒲先生做(某种意义上小闫也可以算蒲先生的学生了),其实还有一层意义是当时正是作为中科院自主创新试点之一新组建的中科院上海神经科学所刚开始运作不久,这个改革试点的意义在于首次引进一位外籍知名科学家出任所长,而且引入全新的科研管理方式。这段历史应该是要写进中国科学大事记的。能亲历这段历史,哪怕如小闫这样短暂的时间也是弥足珍贵的。
在小闫印象中,蒲先生很随和,他喜欢穿牛仔裤,做事非常认真,往往是一下飞机就做事,不倒时差,有次因低血糖晕过去,至于他为别的实验室以及自己实验室学生论文亲自改稿更是经常的事。除了蒲先生,小闫在那段时间还有幸认识了饶毅等一些在神经科学领域做出漂亮工作的大牛,“我和饶毅教授是在神经所就认识的,饶毅是中国改革开放后首个以中国大陆学者的身份在《细胞》上发文章的人,后来他在北京生命科学研究所做小鼠的行为分析课题时我帮他设计软件和硬件。当时学生很少,和这些老师交流就很多,关系也就熟络起来。”
有了这段经历,到了大四下学期,小闫再去神经所参与具体课题,而他的毕业论文也是在那里做的工作。当时整个复旦生命学院本科生中也就小闫一人自己联系在外面实习。
在国内最好的研究所完成博士学位
本科临近毕业,小闫得到很难得的学校推免(推荐免试入读研究生)的机会,他自然首选到中科院神经所硕博连读,而神经所也因为对他比较了解愿意接受他,经过沟通小闫选了实习时曾带教过他的罗敏敏老师做自己的导师。罗老师的背景是北大心理学本科,后到美国念计算机又读了神经科学的博士,也是一位已在美国《科学》杂志等顶尖刊物上发表多篇论文的牛人。很快罗老师就给了小闫一个嗅觉方面的题目,让他做嗅觉初级神经元到次级神经元的信息转换机制研究。难能可贵的是在做这个课题的过程中,小闫发现了新的东西,和导师商量后他就放下原先导师定的课题转向自己发现的新东西的研究上,而且用了一年多时间就完成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小闫的研究经历又多了一页。也就是在神经所读了一年多一点时间后,罗老师就带着小闫等几个学生离开上海神经所加盟到了彼时刚组建的北京生命科学研究所(简称北生所)。北生所与神经所有异有同,相同的是都是由国际著名科学家亲任所长,北生所的所长为中国改革开放后大陆赴海外留学者中首位入选美国科学院院士的华裔学者王晓东,不同的是神经所是隶属于中科院系统,而北生所则是由国家多个部委以及北京市地方财政拨款等组合而成的董事会性质的研究单位。
到北生所后,小闫继续做他的课题。这个工作2005年就做好框架了,06年完善补充,07年撰稿修稿,正式发表在神经科学领域顶尖杂志《神经元》上是2008年5月。小闫告诉我,他是文章的第一作者。最终他也以这篇文章作为博士论文顺利毕业。
闫致强在北生所呆了三年多,见证了这个被很多人寄以希望的新体制科研机构初生和发展,在小闫看来,王晓东的特色是管大局,细节不管,只要看中的人,就满足你的硬件、资金需求,具体你怎么做他完全不管,而蒲先生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说起来我很幸运,在中国最有活力的两个研究所呆过。”小闫这有感而发的一句话其实在听者的我内心是起了波澜的。可能读到这篇文章的人不一定都能了解十年前中国科技体制改革中的这一段“伤筋动骨”式的改革的前后经历,我不是亲历者,但因为一直在做科技报道,所以也时有所闻,不管日后会对这些当年的改革做出怎样的评价,但我对这些改革的先行者们是心怀敬意的。
在世界一流实验室学习做事做人
博士毕业前,小闫就联系美国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和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的詹裕农教授,希望到他的实验室做博士后研究。詹裕农教授与他的妻子叶公杼为美国科学院院士、美国艺术与科学学院院士,在国际神经科学领域有很高的声望,也培养出了众多杰出的科学家,饶毅、骆立群等都曾受教于他。也因为饶毅、王晓东两位的推荐,小闫顺利得到了这个职位,在詹先生的实验室呆了四年半。这样,闫致强又得到了一个在世界顶尖实验室学习的机会。
在小闫的描述中,詹先生是这样的风格:“只要看中的人,加上你已有的工作能力和经历,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信任你。这个实验室先后出了80多个教授,这在美国也很罕见。”“到实验室后,方向让我自己选,而且让我隔几个月后再确定方向。这个过程中你即使问他,他也不提具体意见,他认为你建自己的实验的过程也是你自己选方向、建立能力的过程。通过自己看文献并且和同事、博士后们讨论后,大约一年后我定了自己的方向,在向詹先生报告时,他还再三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题目,是不是确定了。他不是来审查这个方向好不好,而是来确认你本人对这个题目是否理解和喜欢。他觉得他认为好不好是次要的。现在回想起来,感觉这确实是培养独立科学家的一种可取的做法。”
闫致强选定的方向是利用果蝇幼虫做触觉和听觉传导机制方面的研究,这也是詹先生实验室的新方向。“我选这个题目是因为触觉和听觉分子的转导机制一直都不清楚,成为感觉系统中分子的转导机制的最后一个前沿。听觉的声音振动以及触觉的压力,需要转化为电信号才能被中枢神经系统所感知。机械力感受,即把机械力转化为电信号的过程,是听觉和触觉的生理基础。”
通过小闫的描述,我明白了当时他选这个题目的深意:触觉、听觉和视觉、嗅觉一样是动物最基本的感知功能,所以是相对基础的,但又因为一般人很容易理解,而且如听力方面的任何问题都和大众密切相关,所以能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具体实验时,小闫选了果蝇的幼虫来做,因为“这种幼虫听觉的结构与人比较接近,而且这种模式生物获得容易,资源多,加上幼虫是透明的,做起来很便利。”另外,讲起为什么果蝇幼虫的听觉细胞和人类似时,小闫相信“生物学上决定某种功能的结构一定有进化上的原因,或是同源的,或是存在方法上的有效性。”用了差不多三年时间,闫致强在2013年就发了一篇Nature文章,他是第一作者。紧接着在PANS上又发了一篇听觉方面的文章(第二作者)。这些文章表明,闫致强和他实验室的同事就把这个以果蝇幼虫为模式生物的系统构建起来了。“这个方向现在国际上已经有人在跟进,但我们有自己的优势。”
到詹先生实验室的第二年,一个国际知名的支持基础科学的机构――国际人类学前沿科学机构――给了闫致强一个项目基金,这是一个专门支持博士后的基金,得到这笔基金意味着在2010至2013年每年小闫都能获得5万美元的资助。小闫事后了解,申请到这个基金是很难的,这是一个所有国家的博士后都可以申请的项目,申请者都很优秀,而通过率只有5%。小闫说他还是基于以前的工作,加上詹先生的推荐,才得到这份很难得的基金。
学成归国,复旦启航
2014年2月,闫致强学成回国。处于对气候、环境等因素的考虑,加上很想去大学,再加上复旦给他的条件不错,给教授,给启动经费,这样闫致强就正式进入复旦大学生命学院,成为目前该院最年轻的教授。从小闫的介绍中,我再次感受到国内重点高校在引进重点人才方面的力度和实力。复旦当然是“划算”的,引进了一个马上就能带起一个方向的学术牛人。做出这个决定并不难,只要看闫致强已有的工作,包括发表的文章,研究方向及前景,当然他博士后老板的知名度也是至关重要的。
尽管到复旦只有半年,但组建实验室、招募人员这些事情都在一件件落实中。一回来后正逢启明星申报,校方马上让他申报,“启明星项目是我回国后拿到的第一个科研项目,希望启明星带来的好运能不断延续下去。”小闫告诉我,到复旦后他的方向仍然是听力和触觉,模式生物上有可能从果蝇幼虫扩展到小鼠。小闫说他正在申请新的科研项目,目标仍然是希望为听力障碍者,特别是新生儿听障的临床治疗提供科学依据。“我国新生儿的听力遗传缺陷的比例达到千分之二左右,目前每年新生儿听力遗传缺陷儿童约有3.5万人,因此听力研究在我国有重大的需求。希望通过我们的研究筛选出听力相关的关键基因,揭示听力转导的基本机制,并且为耳聋等疾病的预防、诊断和治疗提供更多的科学依据。”
对闫致强的这次访问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饶毅教授牵的线,尽管他可能完全不知情。我也很有幸,通过这次访问能结识一位正处在最好科研状态中的年轻科学家,我也因他的介绍勾起了对沪京两个中国科研体制改革样本机构及那段岁月的回忆,真的很难得、很珍贵。
江世亮采写自2014年 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