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笼里关着的是一个个完全失去使用价值的机器人。在“禁止进入”的警示灯有条不紊的闪烁下,我一排排地探寻着记忆中的那张脸。她被放置在最后一排。她独特的气质一下就从剩下毫无生机的机器人中脱颖而出。
  “罗莎琳德”,我轻轻地呼唤,痴痴地幻想着能听到应答。可什么都没有,在这被遗弃的空间内,只有我的呼吸声与那儿闪烁的亮光相互辉映着。我再也听不到那能使我安心的声音了。她已经被完全弃用了,她的记忆芯片被清除得干干净净。
  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脸上仍隐约保持着微微的笑容。我知道这是她系统自带的笑容,但我宁愿相信,这笑容是专门留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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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恐怖分子用生化武器袭击整个城市后逃走,留下死伤不计其数,全城陷入恐慌状态,但也就是那时,我见到了罗莎琳德。
  长官把一批机器人引进到我们团。那些机器人制作精良,配备齐全,但却一致的难看:它们的两只眼睛凑得太近了,像斗鸡眼;它们的鼻子出奇得尖,上面还长脓包。长官说道:“你们可以让它们去检查被恐怖分子遗弃的楼道,它们的外观传感器可以探测到8种不同爆炸物的水蒸气。不仅如此,它们还能感应像神经性毒剂这样的生化武器。时刻带着它们,这样我们就不用牺牲自己的人了。”
  然后他给每个士兵都配了一个机器人,轮到我时,已经没有了。
  长官把我拉到一边,跟我说:“之前生产的一批机器人中,还有一个可以用,虽然没有这一批的好,但不用就太可惜了,我想你有能力掌控它。”
  然后,他带我进入了另一个房间。我看到了一个穿着牛仔裤和鸡心领的机器人,她有着咖啡豆的肤色和一双绿色的大眼睛。
  “这是RL38501X,是上一批的人型智能机器人。我们的研究发现当士兵能与一个可以有情感上交流的机器人合作时,他们的工作效率是最高的。所以我们才打造这批机器人,可没想到这批机器人有个致命的缺点,你必须要注意,它们太能使人产生依赖感,人们对其会出现感情,会迷恋。去年我们失去了一个战友,就是因为跟着他的机器人一同走进一个有陷阱的楼道,然后染上疾病,死了。”
  我看着这个机器人,她朝我笑了笑。她那亲切的笑容不禁让我想到我的妈妈,她和我其他的家人都丧生于32年的爆炸中。
  长官此刻又强调道:“这是一个机器人,只是一个机器!”
  我命令智能车开到城边,坐在后排的RL38501X开口说话了。
  “你是来自这里的吗?”
  “不是,我是33年转移到这加入军队的。”
  “那你喜欢这里吗?”
  我耸了耸肩。“有时这里很孤独。”
  “太可怜了,人们不应该感到孤独的。”
  到危险区的时候,我让她单独进去了。在外面我不断地提醒自己她是一个机器人,她的工作就是去寻找诺维乔克神经毒剂的储藏点。我等啊等,渐渐地发现自己在期盼她能够平安无事。一定要安全回来,RL……,我记不清她的序列号了,但RL应该可以代表某个名字,就这样我为她取名为“罗莎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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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莎琳德的表现很好,其他的机器人不是被炸就是被有毒的化学物质感染了,而罗莎琳德没有出过一次事故,所以我们也渐渐被转移到了前线。在我跟她认识一周年的纪念日,我载着她来到了新城市的一座山上。俯瞰脚下的城市,伤痕累累。路上满是废墟和残骸。第一缕曙光透过云层照耀在城市,那些破碎的废墟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凄惨的美。
  “你这只手和我的手很像。”罗莎琳德说道。我没想到她注意到了我的左手是一个假肢,从手腕开始就和她一样,有着相同的人造皮肤和相同的钛关节。“在一场事故中,我失去了我的真手。”那时我的家乡被恐怖分子包围了,在逃离的路上,我摔倒了,我的左手又恰好被一辆失控的智能车压断了。
  罗莎琳德皱了皱眉:“什么是真正的手,难道这个不是真的吗?”
  她触碰了我的假肢,瞬间一股静电袭来,我从未感受到如此清晰的感觉。
  “噢”,我不禁叫了起来,但看到她脸上那似乎愧疚的表情后,我也内疚了起来。我用我的左手抓住了她的右手,她笑了。就这样我们并肩坐在车内,看着太阳高高的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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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罗莎琳德进入了一个混凝土楼道内执行任务。我坐在车内,看着那破碎的窗户,心里很是紧张。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在想今天晚上要带她去哪儿约会。在一个星期内,我有好几次会拿维修机器人的借口,带她出去玩。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欣赏了莫扎特的交响乐,看过了特吕弗的电影。哦,对了,她还没看过星星。
  我盯着挡风玻璃,想着她什么时候能回来,这次去的时间比以往都长。此时我的耳机传来了一道命令。
  “你的机器人已经被感染了,请立即回基地。”
  “感染了?怎么会?”
  “是一种恐怖分子研发的新型病毒,完全不惧怕抗生素。”
  “但我不能把她留在……”
  “立刻回基地!你的机器人会被送往生物实验室进行安全处理和分析,明天就会派给你一个新的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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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物实验室离基地有5英里的路程,但我还是执意要去。我偷偷地溜进地下室,在一个牢笼里找到了她。我伸进了牢笼,抓住了她那悬垂的手。她那硅胶皮肤是那么的完美无瑕,那么的冰冷。
  我用右手将自己的左手假肢取了下来,扔在了地上,再将她的左手假肢取下,装在了自己的支架上。当我离开的时候,我的呼吸变得急促了,我的胸腔开始发痒,我的头开始变晕。他们会发现我全身出疹了吗?无所谓了,罗莎琳德都不在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资料来源Nature

责任编辑 彦 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