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古生物学家正在努力拯救即将消失的化石遗址和古生物学这一学科。印度的化石遗产包括2016年出土的一种鱼龙化石,还有一种独特的蜥脚类动物伊希斯龙,6500万年至1亿年前的白垩纪晚期,伊希斯龙漫游在印度中部地区

  2017年12月,古生物学家古图帕利·普拉萨德(Guntupalli·V.·R.·Prasad)和他的团队在印度中部的中央邦城镇巴格(Bagh)附近的石灰岩山丘上寻找被埋在那里的恐龙巢穴的遗迹,但是,他们遇到了麻烦。
  当德里大学的一个研究小组沿着一个农场边缘呈扇形散开时,附近村子里的几个人聚集在一起与他们对峙起来。普拉萨德说,当地人通常认为,如果有外人徘徊在他们的土地上,那就表明政府官员要挪用开发这里的土地。当他开始解释的时候,一个男人打断了他,怒气冲冲地对他的同伴们说,“我们的土地要没了。”科学家们担心安全问题,不得不暂时撤离。
  普拉萨德说,并非总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但是,由于一些开发公司侵占土地的行为在印度日益升级,这种行为还得到了当地政府的支持,导致现在“怀疑和敌意让我们无法进入化石遗址,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工作。”
  难以进入遗址现场考察只是印度古生物学家面临的问题之一。“印度拥有世界上最伟大的古生物资源。”加州大学河滨分校古生物学家奈杰尔·休斯(NigelHughes)说道,他在喜马拉雅山脉上的研究发现阐述了三叶虫的进化历史。但印度官员普遍认为,这些都是不切实际的深奥领域,几乎未能给予任何支持。
  所有这些都阻碍了年轻人进入这个领域。印度古生物学的领军人物之一、旁遮普大学的阿肖克·萨尼(AshokSahni)说道,一些资金紧张的大学正在缩减古生物学课程。萨尼以在印度中部城市贾巴尔普尔发现恐龙巢穴、在古吉拉特邦的瓦斯坦发现被困琥珀中的昆虫而闻名,他眼见一些同事纷纷退休,却很少有年轻人才来接替他们的工作。“现有研究人员的数量很少,印度古生物学正在消亡之中。”他说。
  最早在亚洲发现的一批恐龙化石属于一种蜥脚类动物,是1828年在印度中部的纳尔默达山谷发现的。从那时起,印度次大陆陆续有了一系列重大发现,从最早的植物遗存到恐龙化石,到人类祖先直立人的头骨。“从植物产生光合作用的时代开始,到第四纪地质时代,我们拥有了所有连续时代里的发现。”萨尼说。
  这些丰富的化石中有很多反映了印度在1.5亿年前从冈瓦纳大陆分离出来后所走过的一段漫长而孤独的旅程,在长达1亿年的大陆漂移过程中,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大量的植物和动物物种,其中包括许多种类的恐龙,它们拥有其他地方动植物物种的一些独特特征。然后,在5000万年到6000万年前,印度大陆开始与亚洲大陆发生碰撞,沿着两块陆地间消失海洋的沼泽边缘,新的哺乳动物开始出现,包括古老的马、灵长类动物和鲸。
  现在,这些丰富的遗产正在与当今印度的现实相冲突。以20世纪60年代末喜马偕尔邦的一处遗址为例,旁遮普大学和耶鲁大学在一次考察中发现了一组类人动物化石,其中包括一种现已灭绝的巨大类人猿毕拉斯普巨猿最完整的颚骨。这一发现帮助我们更新了一种以前只能通过牙齿和碎裂的颚来识别的物种的认识。萨尼说,今天的古生物学家们想要进一步发掘这个遗址,但它“已经完全被夷为平地”,变成了农田,其中许多化石丢失或出售。对于印度的古生物学家来说,类似这样的故事已是司空见惯。
  例如,20世纪80年代早期,古吉拉特邦巴拉西诺尔的一家水泥厂发生爆炸,工人们认为是很久以前的炮弹。印度加尔各答地质调查局古生物学家哈纳贾伊-莫哈贝伊(DhananjayMohabey)领导的研究小组调查后发现,它们其实是恐龙蛋。之后莫哈贝伊和他的同事很快发现了数千恐龙巢穴,以及其他许多化石。2010年,密歇根大学安娜堡分校的杰弗里·威尔逊(Jeffrey Wilson)在这里发现了白垩纪时期的蛇的遗骨,他和莫哈贝伊找到了更多的化石碎片,证实它们是死在恐龙蛋周围的一种罕见的印度古裂口蛇,莫哈贝伊说这是蛇捕食刚孵化出来小恐龙的最早证据。

  自此之后,莫哈贝伊等人发现了在该地区筑巢的7种恐龙。在巴拉西诺尔邦的另一项发现中,其他研究人员发现了一种叫做纳尔默达胜王龙的有角食肉动物的骨架,而后当地人和游客很快蜂拥而至,开始在遗址中疯狂掠夺。20世纪80年代,恐龙蛋甚至以几便士的便宜价格在街上出售。
  1997年,当地政府规划出29公顷的土地,在雷利奥利建立了巴拉西诺尔恐龙化石公园,将发现恐龙筑巢的那一片地方都包括在内。但据莫哈贝伊所说,恐龙化石公园里面和周边的偷猎活动始终有增无减。直到现在,这座恐龙化石公园周围的围墙还没有完全建好,2011年建成的恐龙博物馆至今也还没有开放。“我亲眼目睹一个漂亮的恐龙窝,尽管我们一直努力将它从公众视线中隐藏起来,但它还是从雷利奥利恐龙化石公园里消失了。”当地一位名人阿利亚法哈特·巴布(AaliyaFarhatBabi)说道,“这些恐龙蛋是由一些专家精心挑选出来的。”
  莫哈贝伊说,巴拉西诺尔的化石床几乎已经彻底毁灭。他说,“大多数重要的化石都已经永远消失了,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没有发现这个遗址才好。”
  早在几十年前,印度对其化石财富就采取了不屑一顾的态度。1989年,澳大利亚悉尼麦考瑞大学地质学家约翰·塔兰特(JohnTalent)指称一位印度古生物学家在过去25年里从事欺诈活动,这一丑闻导致当时印度的古生物学界威望尽失。塔兰特在《自然》杂志上发表文章称,旁遮普大学古生物学家维什瓦·古普塔(VishwaJitGupta)声称的一些发现纯属子虚乌有,无法证实。塔兰特还指控古普塔道,所谓的“印度”标本实际上是在其他地方挖掘出来的,古普塔声称在喜马拉雅山脉发现的古生菊石类实际上来自摩洛哥。古普塔“关于喜马拉雅山地质和生物地理的资料,充斥着大量的虚假信息,使得这样的文献资料几乎毫无价值。”塔兰特在文章中写道。
  旁遮普大学让古普塔暂时停职,但在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并于2002年退休之前,他一直在自己的职位上。自那以后,印度古生物学界一直在努力争取重获公众的尊重和信心。
  然而,由于官员和立法者基本上忽略了保护古文物遗址的诉求,政府忽视了一个更大的问题。“从法律上讲,这些遗址是对所有人开放的。”旁遮普邦大学古生物学家拉杰夫·帕坦雅克(RajeevPattanayak)说道。没有法律法规,就没有办法打击偷盗者。“我们甚至没有一个在印度发掘或收集化石的许可证制度。”印度理工大学古生物学家、伯巴萨尼古生物学研究所(BIPS)主任苏尼尔·巴杰帕伊(Sunil Bajpai)补充说道。
  由于缺乏对古生物化石的法律保护,土地所有者可以随意拒绝科研人员进入遗址。一个令科学家动心的地方是瓦斯坦的一个褐煤矿。萨尼说,“我认为瓦斯坦不应称为煤矿,而是一个化石金矿。”这里出土了南亚哺乳动物最古老的一些化石,其中有证据表明,大约5400万年前,在传播到其他几个大陆之前,马这种动物已经在这块次大陆上出现,这是巴杰帕伊和他在BIPS的同事的一项开拓性发现。另一个研究小组在这个矿和其他地方5000万年前形成的琥珀中发现了100多种昆虫。瓦斯坦矿场“就像一个伊甸园,在那里你可以发现完全出乎你意料的东西。”萨尼说道。
  他说,许多年来采矿部门一直是允许他和他的同事在那里收集化石的。但萨尼说,自2015年以来,矿场却一反往常地禁止他们进入,一些化石遗址也被爆破毁去。在喀奇县的巴比亚山中,褐煤矿场将许多废石倾倒在了早期鲸鱼化石的重要遗址地。2017年,巴杰帕伊再次造访了一个他曾经发掘过的遗址,却发现采矿垃圾“摧毁了一半的地方”。
  普拉萨德说,即使在化石被挖掘和送往博物馆之后,它们仍处于危险之中。“我面对的最大问题是,我一旦退休后,将如何处理我的标本。”他说。普拉萨德已经排除了将他的原始标本捐赠给他所在的德里大学的可能,在资金匮乏的地质部门,“所有主要仪器都不能正常使用。”普拉萨德说,“教职人员的位置永远是空缺的,而且很少有资金用于野外考察或培训新一代的科学家。”他说,德里大学是印度最好的大学之一尚且如此,其他大学面临的情况更为严峻。问题是,“一旦老人们退休,他们的收藏品就会被新人们弃之如履,或任由其在某个仓库里默默无闻地腐朽消失。”
  普拉萨德也不会把他的标本交给地质调查局,尽管这是一个合乎逻辑的选择。他称标本放在地质调查局的博物馆里会被锁好,研究者无法对它们进行研究。“我一直认为我们的自然遗产应该留在国内,”普拉萨德说,但目前对于他的化石标本他已别无选择,而是要“将它们保存在一个有研究传统和良好保护措施的博物馆里。”
  作为应对危机的一种补救措施,印度和外国科学家一直在游说建立一个史密森尼博物馆风格的机构。休斯说,“印度迫切需要一个国家级的储存库来保存在科学上很重要的一些化石标本。”萨尼补充说道,一个综合型的化石标本储存库不仅对公共教育来说是不可或缺的,而且对古生物学科本身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假设我们从瓦斯坦获得一个样本:一只兔子的踝骨。你将如何来识别鉴定它?在法国、德国或美国,必须要有专门的研究人才来做这件事,他们有每一种存活动物的骨头,这样才能进行比较鉴别。但是在印度,我们没有这样的条件。”他说,“这对我们的科学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印度的官员们对此似乎不为所动。新德里科学技术部秘书阿什托什·夏尔马(AshutoshSharma)说道,政府“对各种科学学科持不可知论的态度。”科学技术部为印度的基础研究提供了大量资金,他说该机构将愿意“填补任何政策空白”,但没有看到为重振古生物学做出特别努力的需要。
  印度古生物学领域的火焰看起来忽明忽暗似要熄灭,但最近的一些发展鼓舞振奋了人心。2016年2月,印度德里大学、库奇大学和德国的基尔大学、纽伦堡大学的一个合作团队在古吉拉特邦的劳达村发现了一种海洋爬行动物化石,是“南亚发现的现已灭绝的侏罗纪时代爬行动物鱼龙的第一个完整并近乎完美的化石骨架。”普拉萨德说,他领导了这次发掘工作。
  另一项重大发现是在2017年8月,当时印度加尔各答统计学会发表了一份声明,称其研究人员在中央邦的冈瓦纳古陆盆地发现了2.45亿年前三叠纪时期的7个古生物化石标本,并被命名为“印度犄龙”,这一发现推翻了有角恐龙只生存在大约1亿年之后的白垩纪时期的观点。
  至少有一个受人尊敬的机构有希望复兴,即成立于1946年的伯巴萨尼古生物学研究所,是印度最古老的研究所之一,目前正在扩建之中。该研究所曾经专门研究古植物学,后在印度政府巨额预算的支持下,扩大覆盖至所有古生物学范围。新的实验室设施、一个博物馆和一个化石储存库正在建设中。巴杰帕伊说道,他们的目标是要将该研究所变成“印度地球科学最好的实验室之一”,或许还将成为印度最重要的化石收集国家资源库。
  但是萨尼等人说道,他们的研究领域需要一些更重要也更难提供的东西,而不只是提供足够的资金和法律保护。印度需要向公众灌输尊重印度古生物财富的观念,这与印度农村生活的改善,以及为保护化石遗址提供的经济激励机制有着密切相关的关系。萨尼说,“除非人们与保护这些化石遗址产生利害关系,否则它们将继续被摧毁。”

资料来源Science

责任编辑 彦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