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表面遍布“铁锈”(氧化铁),因而呈红色,犹如高悬天空的一团火光。其运行轨迹又飘忽不定(顺行和逆行),令古人大惑不解。故,我国古代取“荧荧火光,离离乱惑”之意,称火星为“荧惑”。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如今萦绕在火星身上的谜团不减反增,人们对这颗红色星球的憧憬也愈加强烈。
当地时间2018年7月28日,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上见到的一场月全食。彼时,月球旁边的火星也正逢“大冲”,也就是说,这颗红色行星正处于15年来离地球最近的位置
那就是火星:在星空背景中发出耀眼的红色光芒,宛如血月旁的一盏占星灯。
这颗行星在距我们3580万英里处闪闪发光。自从人类知道这团星空中的“火焰”其实是物质实在之后,我们便渴望跨越这数千万英里的鸿沟。7月,火星就来到了15年来与地球最近的位置。
现在这种渴望被再度点燃了――如果它曾为人们短暂淡忘的话――而导火索便是,欧空局发射的探测器“火星快车”在火星的南极冰盖下发现了一个宽达12英里的湖泊。这个湖泊对希望在太阳系内行星上发现生命的梦想家来说,堪称一片绿洲。我们知道,地球上的类似湖泊中栖息着各类微生物,那么火星上的这个湖泊会不会也是如此?那一英里厚的冰层阻挡了宇宙射线并让底下的湖水保持液态,会不会有火星小虫子在这片液态海洋中肆意游动?
火星一直是人类想象力的后花园:有人想象我们也许有朝一日会居住其上,有人则想象来自火星的侵略者会坐着飞碟来到地球,奴役我们并掠夺地球的水资源。如今,我们的各类探测器已经屡次跨越地球与火星间的地理鸿沟,前去一探究竟。
近年来,天体生物学圈子里出现了这样一种声音:如今在地球上欣欣向荣的各种生命都起源于火星以及一颗至少是小行星大小的天体撞击地球时带来的一些原始微生物。这个想法并不疯狂。我们现在知道,星空其实就是一条无尽的传送带,各类稀奇古怪的天体会将各种天体碎片从一颗行星转移到另一颗行星,甚至从一颗恒星转移到另一颗恒星,一个生动形象的例子就是奥陌陌。这颗来自太阳系外的彗星四处游荡,快乐地在行星间遨游,并于去年冬天造访我们。所以,只要时间足够,这个宇宙中的任何东西都能出现在任何地方。
如此说来,我们都可能是火星人,这倒是能够解释为何这颗红色行星似乎会对我们产生无尽的诱惑:我们这群流浪他乡的人,梦想着能够回到那也许是伊甸园的地方。埃隆·马斯克(ElonMusk)已经表示,他想在火星上离开人世。不过,目前前往火星的条件显然还不成熟。
小时候,我在看了电影《火星人入侵记》(Invaders From Mars)的预告片之后,开始对这个星球感到既恐惧又好奇。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个像我当时那个岁数的小男孩,看到一架飞碟落到了山腰上,接着,包括他父母在内的村民们都被火星人绑了起来,变成了机器人。我父母从没有让我看完整部电影。
这部作品实际上是在向20世纪初的一个传说致敬。故事是这样的:火星上生活着超智慧生物(也就是小绿人),他们在运河两岸定居,而运河则为他们带去火星两极的水。但由于火星环境已经岌岌可危,这群小绿人的文明也危在旦夕。这个故事的源头是,当时的人们误解了意大利天文学家乔瓦尼·斯基亚帕雷利(Giovanni Schiaparelli)的一项工作成果。1877年,斯基亚帕雷利发现火星表面有许多又细又长的条纹。他猜测这些条纹就是火星上的水道,于是就把它们记为“canali”(意大利语)。但后来,人们却误把这个单词当成了英语中的“canals”(运河),并进而觉得火星上存在智慧生物和高等文明。20世纪初,社会名流及天文学家珀西瓦尔·洛厄尔(PercivalLowell)更是信以为真,并进一步绘制了一张他所认为的火星城市及运河地图。
上:2 500英里长,4英里宽的水手峡谷。下:2018年7月哈勃望远镜拍摄的火星照片,此时的火星正笼罩在一片巨大的尘暴之中(左);太阳系最大的火山,奥林匹斯山(右)
现代航天器发回的照片却告诉我们,这颗行星上其实到处都是撞击坑和飞扬的尘土。于是,一切有关火星的美好科幻设想都随之烟消云散了。
下面就是火星的一些真实状况。它差不多是地球的一半大,引力也比地球小――只有地球的1/3,所以如果你能在火星上深吸一口气并奋力一跃的话,会比在地球上跳得更高。火星大气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碳,并且不知怎的,含量极少,所以火星大气压连地球大气压的1%都不到。火星地表的温度在-190°F~86°F(-123°C~30°C)之间。在火星上,一天的长度是24小时39分35秒,而一年的长度则是687个地球日。
火星之所以呈红色是因为它的表面遍布铁锈,扬起的灰尘也都是氧化铁。
如果有火星旅行手册的话,估计上面会这么说:火星是一颗充满戏剧性矛盾的星球,上面有太阳系内最大的火山,高达15英里的奥林匹斯山。同时也有最长的峡谷水手峡谷,2 500英里长,4英里宽。
就我们目前已知的情况来说,在火星表面上活动的基本都是我们自己送上去的探测器,比如“好奇”号和“海盗”号,还有就是一些失联登陆器的残骸。迄今为止,人类已经启动了大概45项火星空间探测任务――但并非每一个都成功了。此外,计划在案的任务还有5项,其中包括预计在2020年夏天启动的中国和阿联酋的两项任务。
如果还有其他生物对火星感兴趣,如果火星某块岩石上放着某种外星iPhone或是《2001:太空漫游》(2001:ASpace Odyssey)中的那种黑石碑,那么只能说,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它们。
针对火星的这一切探索行动,都让人们对这个星球的美好幻想一去不复返,但与此同时,这些行动又催生了火星新故事。而这个故事和之前的传说一样,令人大惑不解。这颗行星上曾覆盖着滔滔大洋和淙淙河流,很久以前,它也是一个有大气保护着的温暖世界。然而,之后出现的某种状况让火星丢失了它的江河湖海和珍贵大气。
如今,火星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海岸线、空荡荡的狭窄河道、静默无语的岩石沙砾以及悬崖边偶尔湿润的不名之地。故事还在继续,那就是:倘若这个星球上曾有生命出现,那它们现在也已死亡或是转入火星地表之下。
我们已对找到火星小绿人不抱希望,现在的搜寻重点是微生物。我也能够接受这种希望与现实的落差。人类是如此的孤独,哪怕只是微生物也能充当我们合格的宇宙伴侣。
1976年登陆火星的“海盗”号探测器最为人熟知的任务,便是在火星土壤中寻找生命迹象。当时,学界就觉得,它开展的4项实验中的1项给出了积极的答案,但事实真相究竟为何,科学家们至今仍争论不休。
自那之后,任何可能表明火星现在或过去存在生命的蛛丝马迹都会激起公众的热烈情绪――也许还有国会给美国宇航局拨款的热情。1996年,有科学家在新闻发布会上宣称,他们在来自火星的一块陨石上发现了微生物化石。发布会的结尾,比尔?克林顿总统甚至还专为此事发出声明,但接受这个观点的其他科学家仍旧寥寥无几。
2018年6月,“好奇”号探测器证实,火星盖尔撞击坑内部的少量甲烷会周期性地喷发到火星大气中。在地球上,甲烷多由生物活动产生,比如奶牛打出来的嗝,但纯粹的地质运动同样也可以产生甲烷。
最新发现的这片火星地下湖,如果能被后续探测证实的话,那它正是能表明我们在宇宙某处存在同伴的一连串积极信号中最新的一个。
近年来,很多有关地外生命的振奋消息都来自外太阳系:人们发现,许多木星、土星及其他巨行星的卫星表面冰层下都掩藏着液态海洋。其中的某些,比如木卫二欧罗巴、土卫二恩克拉多斯,似乎会把盐水和可能存在的微生物喷射到宇宙空间中。
目前,美国宇航局正计划向欧罗巴发射一个探测器,而很多天体生物学家则竭力推动飞掠恩克拉多斯喷射物的计划,或是探测土星最大卫星泰坦表面甲烷海洋的无人机任务。没人知道外星生命究竟长什么样,也没人知道外星生命的出现究竟需要什么条件。
加利福尼亚州山景城搜寻地外文明计划研究所的吉尔·塔特(JillTarter)毕生都在寻找外星人。她总是这么说,在这个宇宙中,我们目前只知道一个生命的例子,那就是地球上复杂得难以置信的以DNA为基础的生命体。
“我们正在寻找第二个例子。”她说。
我们仍旧不知道生命是如何在地球上诞生的,也不知道这样的生命在宇宙中有多么普遍,但乐观的天文学家和天体生物学家秉持着这样的信条:只要条件合适,生命自会诞生。
未来50年里,我们很可能会知晓达尔文的进化论是否会在我们已知的宇宙中、在我们自己的太阳系中产生不一样的结果。从现在开始的数十年时间内,每隔两年便会有前往火星的探测任务。
在人类完成火星行走及钻探取样之前,我们还无法确定火星的真实状况。过去,我曾觉得自己甚至活不到人类有能力从月球上回来的那天,更不要说奢望火星载人计划了。但是,这一切都随着太空探索技术公司(SpaceX)研发的新火箭技术而改变――他们竟设计出了尾部先着陆、可以重复使用的火箭,我只在旧式科幻电影中看过这种技术!
也许,等到我们登陆火星的那一天,我们也不会在上面发现黑石碑或者不同寻常的外星iPhone。我们或许只能发现微生物的尸骸,或者它们的化石痕迹。但即便是这样,这也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儿,至少我们知道了,大自然曾经努力过。
不过,要是那些火星微生物还活着――不论那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心中都会泛起一股情感上和理智上的反思。这些外星生物也许会长得与我们很不一样,也许会与我们很相似。根据其与我们相似程度的不同,我们或许不得不思考并确定:宇宙中像我们这样以DNA为基础的生物体是不是唯一一种生物模式,又或者生存法则允许存在的生物模式还有更多?
另外,我们还必须思考,这些微生物,或者说整个潜在的火星生物圈,是否拥有与我们相同的生存权利。如果我们要执行终极宇宙帝国计划的话,就必须努力改造火星,让其变得适宜人类居住。而改造方法就是:提高这颗行星的整体温度,融化火星两极的冰盖,释放冰盖下及红色土壤中的温室气体,二氧化碳。最终的理想结果就是,火星上会形成一个厚厚的大气层,可以让这颗行星保持温暖和湿润。这就是我们想要的人为火星气候改造,而这也显然会影响到原来那些火星微生物的生死存亡。
“海盗2号”探测器正采集火星土壤样本
2018年2月,美国宇航局发射的“好奇”号探测器在火星盖尔撞击坑边缘附近工作。“好奇”号是在火星表面进行钻探作业的探测器之一
人为改造火星气候其实是7年前美国自然博物馆一场互动式展览的主题。在这场展览中,访客们可以选择模拟在火星表面上降下炸弹雨、将火星冰盖涂成黑色或是在这个星球上造满喷涌的烟囱――当时我就玩得不亦乐乎。
然而,想要将火星彻底改造成适宜人类居住的状态,所需时间没个几千年,起码也要几百年。另外,根据《自然-天文学》上一篇报道的说法,这种改造火星气候环境的努力有可能只是徒劳。
科罗拉多大学的布鲁斯·贾科斯基(BruceJakosky)和北亚利桑那大学的克里斯托弗·爱德华兹(ChristopherEdwards)分析了20年来各种探测火星的轨道器及着陆器发回的数据,得出结论:目前火星上的二氧化碳即使全部挥发出来,也不足以使火星大气层变厚,不可能使火星升温超过20°F。他们总结道:“改造火星所需的技术,我们还未掌握。”
我们有多则几千年,少则几百年的时间去攻克这些技术难题。而我们也必须做到这一点。已知的一切地质学知识和天文学知识都告诉我们,有朝一日,地球终会变得不再适合人类居住。
如果宇宙历史的轨迹折回这颗红色星球的话,我们也许会在未来的某天发现,自己就像雷·布拉德伯里(RayBradbury)的经典作品《火星编年史》(TheMartian Chronicles)里描绘的一个家庭一样。他们坐着偷来的火箭逃离地球,躲过了核战争,并在已逝古老火星文明留下的废墟中重新开始了生活。
为了弥补火星文明毁灭带来的遗憾,父亲答应让儿子看看火星人的模样,便把孩子带到了运河旁。
他们朝着河水望去,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资料来源The New York Times
责任编辑 彦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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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丹尼斯·奥弗比(Dennis Overbye)1998年加盟《纽约时报》,2001年起开始记者生涯,著作有《环宇孤心:探索宇宙奥秘的故事》以及《恋爱中的爱因斯坦:科学罗曼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