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居家工作，或者说是尝试居家工作。自从那条新闻曝露后，工作看起来不再有多少意义。在屏幕上看见彼此，或者见到彼此本人，其实都一样，对不对？

自从我们发现，宇宙是一个模拟后，便有了这样的态度。

楼上响起碰撞声——艾蒂在做什么？我叹息了一声。艾蒂的母亲阿德里娅一如既往地沉稳。她会和艾蒂聊一聊所发生的事。

不。我是她爸爸。就算我只在周末见她，我也需要出一份力。

“甜心？”

艾蒂的房门上贴着角色的海报。角色，她是这么称呼它们的，对不对？是来自电子游戏里的角色。眼睛向外鼓出，有着一头刺猬发，颜色为蓝色、橘色和粉红色，还是叫成鬃毛更恰当？我甚至说不清它们是动物还是人类。

“我很忙，爸爸。”

我推开房门。艾蒂弯腰驼背地坐在角落里，戴着猫耳造型的耳麦。

“你感觉怎么样，孩子？”

“很好。”

“我知道这一定很让人苦恼——”

“你在开玩笑吗，爸爸？”她转过身，她穿着轮滑装备，戴着头盔和护膝，咧嘴的笑容简直从一侧耳朵延伸到另一侧的耳朵，“人生是一场游戏，爸爸。它就是一场游戏。”

“甜心，还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造物主们，呃。”物理学家如今把他们称作什么？“所以，是他们放弃了这个模拟。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一如既往地继续生存下去——”

“爸爸，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的话？那意味着世界可能有纰漏。”

她不断地用手指叩击墙壁，刚好在蓝色涂料剥落的地方，将她的肩膀挤入两角相交的地方，然而她就不见了。我眨了眨眼。不见了？我从前门冲了出去，发出尖叫，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艾蒂？艾蒂！你在哪儿——”

她仰躺在积雪的草坪上，假如和之前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她的笑容绽放得更灿烂。

“我做到了！”艾蒂高呼，“穿墙术！第一次尝试！”

她掏出手机，一边说话，一边开始发信息。她一跃而起，开始往前走。她的步伐好奇怪，向前一步，再侧向一步。她的后背撞到我们2021年种下的那棵树上，那棵树是她在学校的碳抵消作业的一部分。

“我的竞速通关团队一直在不停地研究这些窍门。我们无法弄清宇宙的代码或之类的玩意，但宇宙这个模拟制作得相当蹩脚。开发团队大概早已迁移到他们的下一个游戏了。纰漏如此之多，老爸。如此之多！”

在我开口询问任何事之前，她又一次消失不见。树不知怎么地推了她一把，她沿着街道飞了出去——仿佛摩擦力对于她而言不再存在——她躲开汽车，消失在视野外，我甚至都来不及开口提问。

我直到那天晚上才再次看见她。我点的羽衣甘蓝与蘑菇批萨早已变凉，我在厨房里兜圈子，依然抓住手机，思忖该给谁打电话。她穿过地板突然出现，我不得不坐在椅子里朝她拼命眨眼，才确定她真的在那儿。她的兜帽衫上仿佛有雨水和霓虹灯在跳动。她已经重新拿起手机。

“艾蒂，哪儿——你怎么——”

“这叫作涩谷混乱超级滑道，爸爸，因为他们第一次是在日本涩谷让它运行起来。但我们发现，有了正确的角度，你能在任何物体表面实现它。假如你想看一下，我发抖音视频给你。但是首先看看这个！”

她在我面前挥动手机。我惊讶得快掉下巴。是一张中大奖的彩票。不，是差点中大奖。但仅有两个数字不对，依然值好几千美元。

“我们搞明白模拟中生成随机性的方式。基本上，它靠的是步数，但是必须要在每一帧都做到完美，于是我差了一些周期。”

最终，我出声了。

“艾蒂，我不希望你再做这种事。”

“什么？”

“这不对。假如你能轻易地瞬间挪移到各个地方，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轻易地？老爸，你认为让那些纰漏运作起来的活很容易？”

“拜托，艾蒂。我只想事情能变得——正常。”

“那是你不明白的地方。你、老师和其他所有人都不明白。这不正常。世界无法恢复正常了。”

随后她就不见了。她利用超级滑道或诸如此类的鬼玩意，上了楼，经过一扇紧闭的房门，到了她的卧室里。我终于用了手机——打给我的前妻。

“事情一定变得令人绝望了。”阿德里娅开门见山地接起电话。

“我担心艾蒂。”

“她有没有给你展示竞速通关的玩意？”

“我不知道要怎么理解它。”

“好吧。”阿德里娅慢吞吞地说，“这事不取决于我们，对吧？必须与未来打交道的人是他们。所以，应该由他们来决定如何在未来中生活，对吧？”

我叹息一声，打开抖音——上次我接艾蒂过来度周末时，艾蒂为我下载了抖音。这个应用里充满许多小孩子的视频，他们以超高的速度在空中翱翔，绕弯进入主题公园，或者是尝试这么干。其他小孩演示近乎即时的食物速递。他们讨论越来越少地依赖化石燃料。太空旅行……好吧，我们的宇宙是一个模拟。但开发团队离开了。所以，谁知道他们能把它利用成什么样子？

艾蒂在楼上和一群小孩在打群组电话：

“基本上，有一些不需要用物理引擎来处理的物体，假如我们构思出正确的物体组合，用布胶带把它们固定在一起——”

我悄悄进入房间后，她立刻沉默下来。

“过会儿再打给你们。”艾蒂说道，关上了手机。

“艾蒂，我想要问一下——你愿意教我吗？砸墙术要如何做？”

我弱弱地一笑。

“毕竟，假如车库门再次卡住的话，我可以用上砸墙术的一点帮助。”

“是叫穿墙术，爸爸。还有——当然可以。”

艾蒂咧嘴一笑。

“你得要付诸实行才行。但我确信你最终会掌握的。”

资料来源 N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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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安德烈娅·克里茨（Andrea Kriz）先后就读于麻省理工学院和哈佛大学医学院，是一位生物学与生物医学博士，目前在哈佛大学医学院担任遗传学与基因组学领域的研究员。她创作的科幻小说曾发表于《光速》（Lightspeed）、《克拉克世界》（Clarkesworld）、《阿西莫夫科幻小说》（Asimov’s Science Fiction）、《每日科幻小说》（Daily Science Fiction）和网络杂志《重组》（Recompo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