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的标题是Endling,这是一个问世不到三十年的英语单词。在1996年4月4日《自然》杂志上的一篇文章中,作者提出用Endling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物种中的最后个体。这个词目前还没有中文定译,有人译为“最后个体”,有人译为“孤种”,笔者在此将它译作“孤体”。在小说的故事中,多重宇宙被收敛至最后一个宇宙,A宇宙中的罗斯琳见到了B宇宙中的罗斯琳,但两个罗斯琳很快也如同宇宙一样,收敛为一个罗斯琳(一个细节是A宇宙的罗斯琳本来是有着灰白头发,最后却是“把黑色的头发从眼前推开”)。
机器死了。我会一直照看它,直到机器死而复生为止。
我不再记得我从何时开始等待机器的那盏小小的红色灯泡亮起。然而,我记得自己认为那是一项崇高的任务。我给自己的工作赋予自豪和紧迫感,并因此而畏缩。
我推想,这个工作在许多方面依然重要,但我不再感觉那份重要性延伸至我个人。有许多其他人能完成我做的事。此外,那盏灯会闪烁地亮起,之后只会熄灭,留下再一次死亡的机器。
但是眼下灯亮着。一开始,就像是一大片锈迹斑斑的金属中的一小滴鲜血。很快,其他灯一眨一眨地闪亮起来,我听见工作中机器的嗡嗡声,这绝不会弄错。机器活过来了。随着烧起来的铜线的刺鼻气味弥漫房间,经验告诉了我该做什么。我向前迈出一步。刚好及时:一名年轻女子倒进我等待中的臂弯里。
我搀扶她到旁边的椅子上,给她盖上一条毛毯。女子昏迷不醒。
尽管眼前的女子不省人事,我还是用手指将蓬乱的头发往后梳回原位。我留着一头灰白长发,被我小心地用发卡挽在脑后。当我看见女子头上乌黑发亮的秀发,我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嫉妒。我安慰自己,女孩剪了个一刀切波波头,最低处刚好掠过下颌,使得她的下巴看上去过于尖锐。
“当她某一天见到自己的照片时,她必然会懊悔这个选择。”我大声说道。我对于自己言语中的小肚鸡肠感到惭愧,急忙补充道:“但是,年轻人假如不尝试一些你将来会懊悔的事,那么年轻有啥用?”
我仅仅自言自语说出这句话,但它让我感觉好受些。我面前的女子动弹起来,苍白的面颊上,长长的睫毛扑闪。她突然一下子站起身,大喊道:“博士,不要!”
我将双手放到女孩肩上,轻轻地但又坚决地令她再度坐下。“没事的,亲爱的。你没事。”我说道,“金博士不在这儿。”
我在尽我所能地努力表现友好,然而我寻思着,我是否表现得像是在屈尊俯就。我有意识地再次用手指捋了捋头发,敏锐地注意到头发比过去稀疏得多。
女孩发出哽咽声,这让我立刻从思绪中醒觉。啊,对了,工作。我能完成这份工作,而且不会怀疑自己。我摆出最中性的表情后问道:“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女孩合上眼。“我在一场介绍金博士发明的公开活动上,”她说道,“那个发明本该是测试其他宇宙是否存在。我在那儿是代替社里的资深科学记者智媛。智媛认为那是个玩笑,但我觉得我能把它写成一篇引起读者关注的报道。接着,一些东西出了错。我想,是发生了爆炸。”
我向后靠住椅背,等待起来。每一个穿过门户的人都提出相同的问题。这一位不会有任何不同。
“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一些东西出了错,你说对了。”我缓缓说道,“金博士的机器确实证明了多重宇宙体系的存在。遗憾的是,他和他的团队没有预料到一些事。你瞧,一次抉择能让宇宙分岔,但一段共享经历能产生不同的影响。”
我停顿了一下,寻思我的解释应该有多详细。我决定尽可能简单地说明。
“眼下,只存在一个宇宙,你身在其中。”
“我不……我无法相信这些事。金博士在哪里?”
我摇摇头:“无论是因为某人推了你一把,或者仅仅是因为偶然的运气,你被撞入收敛点内。你是唯一一个安然通过的人。”
女孩睁大眼看着我,我压制下一声叹息。没什么能让这部分工作变得容易些。
“你在大二时参加一次环境报道讲座,”我说,“讲座上的一个例子是蜗牛乔治——金顶夏威夷树蜗。乔治是最后一只金顶夏威夷树蜗。教授说,一个物种的最后一个标本被叫作孤体。这个词让你着迷,以至于你在回家前做了一件事。你做了什么?”
女孩再次摇头。“你做了什么?”我重复问道。
“我去了市中心,”女孩最后喃喃自语,“我将这个词文在了手腕上。”
“你觉得‘孤体’这个词如此美丽。”
我一边微笑,一边提起衣衫的袖管,向她展示我的手腕。“很抱歉,我们不能在更开心的处境下相会,罗斯琳。我的名字叫作罗斯琳。”
在我说出别的话之前,机器突然亮起,电路噼啪作响。罗斯琳从椅子里跃起。
“今天的第二位?这种事有好一阵没发生过了。”我一边嘟囔,一边把黑色的头发从眼前推开,“但是,或许见到这一幕对你有好处。它会让这个古怪的处境更容易相信。对吧,罗斯琳?”
我环顾空空如也的破旧房间。
“罗斯琳?”
资料来源N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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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贾恩卡拉·埃斯皮诺萨·阿里陶(Giancarla Espinosa Aritao)是一位菲律宾作家,她与丈夫劳伦斯以及儿女汉娜、拉夫和朱莉娅居住在菲律宾宿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