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绘画(Natural History Drawings),顾名思义,即运用写实绘画的手法,准确、客观地再现自然万物所具备的外部形态和内部特征,与博物学相辅相成,是一种注入科学精神的独特的艺术形式,与普通绘画有所不同。这种艺术历史悠久,表现形式多样,可以用水彩、国画、素描、版画等多种方式表现。从古罗马时期的《药物论》到中国明朝的《本草纲目》,从雷杜德(Pierre-Joseph Redouté)所绘的《植物学图谱》到奥杜邦(John James Audubon)所绘的《美洲鸟类》,均体现出较高的科学性、科普性和艺术性。不仅具有观赏价值,还常被用于物种科普和鉴别。

然而,国内这类集科学与艺术属性的读物还比较少,为了弥补这方面的不足,由LIANcenter博物绘画发展中心组编,中国工信出版集团、人民邮电出版社出版的《又见芳华:我们眼中的中国植物》(简称《又见芳华》)一书于2023年12月出版。该书收录了21位博物画家创作的70余种植物,不仅有原产于中国,被称为植物界“活化石”的银杏和珙桐,还有有天麻、夏蜡梅、巴东木莲等国家级保护植物;不仅有位列中国十大名花的牡丹、月季,还有位列江南四大名木的樟。画家们不仅用写实的手法详细描绘了植物的形态特征及生境,还用文字对所绘植物的科、属、种,花、叶、果实的特征,植物文化以及绘制过程中发生的趣事进行了详细介绍。这不仅是一本精美的画册,还是一本非常好的科普读物,用通俗朴素的绘画语言展示出博物画家们眼中的自然之美和自身对博物绘画的理解。基于该书,本文主要从博物绘画的发展简史,博物绘画的现实价值以及博物绘画发展及运用三个方面进行概述。

16.1

博物绘画的发展简史

16.2

天麻

博物绘画历史悠久,曾一度是自然科学研究的重要助手,也是人们认识自然的最主要窗口,担任着记录数万种动植物特征的重任。纵观博物绘画的发展史,科学与艺术交融一直是博物绘画的特点。由于治学传统不同,博物绘画在中西方的发展历程也有所不同。“格物致知”的理学思想是中国传统博物学的基石,故中国的博物绘画主要有两条独立的发展路线,其一常见于中国古代一些谱录类图书中,作为插图对文字进行解释说明,实用性较强;其二则见于传统的工笔花鸟画中,艺术成就较高。相对而言,工笔花鸟画艺术性更强,对植物形态的表现更准确,却因融入了文人画的思想,题材有一定局限性,如《芙蓉锦鸡图》《写生珍禽图》;而《草药志》这类书中的插图为了方便人们学习和研究,则对植物的根、叶、花、果实等器官表现得更具体,更有说服力,但表现力略显不足,如《新修本草》《植物名实图考》;直到明朝后期,随着西方学术思想的传入,博物绘画才有了进一步的发展,《草药志》类书籍中的插图更加精致,工笔花鸟画的题材更加丰富。在西方,博物绘画的目的在于对自然的发现和利用,不仅题材宽泛,还要严格按照自然物的固有属性进行表现。虽然也分为植物插图和植物绘画两个方向,但随着15世纪“透视画法”和16世纪“博物学”学科的发展,博物学与绘画紧密融合,很多画家本身还是博物学家,他们普遍认为在绘画过程中科学准确地再现物种特性和艺术表现力同样重要,于是产生了很多科学与艺术完美结合的博物绘画作品。如达 · 芬奇所绘的水仙、百合等花卉系列,薛德尔(Sebastian Schedel)所绘的三色堇、石竹,雷杜德所绘的玫瑰、石竹等,梅里安(Maria Sibylla Merian)绘制的《苏里南的昆虫变态》。其中,被誉为“花之拉斐尔”的雷杜德还出版了《百合之书》《玫瑰圣经》等画册,并为卢梭的《植物学通信》绘制了精美插图。17~19世纪,随着航海探险、解剖学发展及正式的博物学研究机构的建立,又进一步促进了博物绘画的快速发展。奥杜邦的《美洲鸟类》《美洲的四足动物》博物画谱、达尔文《物种起源》中的插图均是这一时期博物画的代表,鲍尔兄弟(Framz Andreas Bauer、Ferdinand Lucas Bauer)所绘制的花卉作品还被英国皇家博物馆收藏。时至今日,中西方多种绘画技法在博物绘画中进一步交融,涌现出一大批博物绘画大师,如冯晋庸、冯澄如、曾孝濂等,他们的作品不仅因科学性被用于《中国高等植物图鉴》《中国植物志》中辅助说明物种特性,还因独特的艺术性被博物馆、收藏家竞相收藏。

博物绘画的科学价值

随着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很多高科技手段,如摄影、摄像等便捷的现代技术,虽然代替了传统的手绘方式,让博物绘画受到了一定的冲击,但博物绘画并不仅仅是单纯的记录,还需要对植物不同器官的结构、细节以及花蕊、花药、种子、细胞等细微之处予以客观、准确的展现,以弥补生物学研究书籍中文字描述的不足,从而达到科学与艺术的完美交融,引发读者的情感共鸣。摄影、摄像技术只会简单且机械地复制自然物,既无法规避病变、虫食等形象缺陷,也无法体现物种间的细微差别。而博物绘画却包含着科学合理的再创造过程,这需要绘制者自身具备一定的植物学或动物学素养,要对物种有相对深入的了解,才能合理地对自然物的缺陷进行修正、对细微特征进行强调,甚至再现动植物不同生长阶段的形态、生活环境及共生物种。

法国当代哲学家布鲁诺· 拉图尔认为“客观、精确的图形具有强大的解释能力,可以为科学家提供易于理解的事实真相”。《又见芳华》这本书就从不同角度展现了植物之美。如《天麻》这幅作品就对天麻这种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列入易危物种的植物的茎及根状茎、总状花序、花的各个侧面、切面、子房、花蕊、果实、种子等进行了详细地呈现。不仅能帮助医药、植物研究等相关专业的从业人员鉴定天麻这种物种,还能帮助普通读者从一种非常独特的视角认识这种中国传统的名贵中药。《猕猴桃》这两幅作品则展示了数十种猕猴桃果实的形态,充分展现了猕猴桃果实性状的多样性。

博物绘画的艺术价值

作为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博物绘画不仅受到了科学界的影响,还受到艺术发展的影响。在中国,写实绘画的传统古已有之,从本草插图、宋朝的花鸟画、清朝宫廷动植物绘画中均可见一斑,无论是宋代赵时庚所撰《金漳兰谱》中的插图,还是元代画家谢楚芳所绘的《乾坤生意图》,对动植物的形态、特征的描绘均已非常深入。17~18世纪,受西学东渐及新的绘画材料的影响,中国传统绘画形式与西方绘画风格相结合形成了一种新的表现形式,如郎世宁的《百蝶图》、吴其濬的《植物名实图考》,对动植物特性的刻画更加深入。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出现的透视画法、写实画风则帮助博物绘画更加客观、细致、准确地再现自然物的形态特征,也掀起了博物绘画发展的高潮。而随着博物绘画的进一步发展,其对艺术风格也产生了一定影响。为了更好展现博物绘画的独特艺术价值,《又见芳华》一书集合了水彩、工笔国画、丙烯画、素描、墨线、彩铅等多种类型,以不同的绘画方式展现了中国植物的神奇与美丽,精细的笔触、丰富的色彩、生动的表现力,均给读者带来了视觉上的享受和审美体验。这其中很多画作还属于收藏品,具有较高的观赏价值。为了更好展现作品,书中所有画作均通过高清扫描几近完美地还原了作品本身,画面构成、色彩关系、虚实变化、氛围渲染等对于美术爱好者来说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16.3

猕猴桃

博物绘画的科普和社会价值

受自然灾害、气候变化、人为因素等多方面的影响,许多博物绘画中展现的动植物或已绝迹,或濒临灭绝。透过这些博物画,不仅能让读者看到这些珍贵动植物遗存在世间的影像,还能激起他们对自然生态环境的保护欲,反思人与自然的关系。近年来,我国对生态环境的保护高度重视,倡导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博物绘画这种大众喜闻乐见的绘画形式,能以最通俗、朴素的方式唤起人们对自然的认同感和亲切感,传播生态知识、增强生态意识,助力生态中国的建设。为了凸显博物绘画的科普和社会价值,《又见芳华》一书不仅展示了被列入《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的天麻、六角莲,号称“鸽子树”被列入国家重点保护植物的珙桐,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IUCN)的杭州石荠苎、天目玉兰、巴东木莲等珍稀植物,还结合文字和视频从植物的生境、现存情况与人类的关系等方面帮助人们进一步了解和认识这些植物,学习到相关的保护知识,激发更多的人投入到关爱自然和生命的行列中。

博物绘画发展及运用

印刷、数字媒体等技术的发展促进了博物绘画的传播,数字绘画、三维动画又进一步丰富了博物绘画的表现形式。为了增强博物绘画的艺术性和科学性,推动博物绘画的可持续发展,除了被用于艺术品收藏、科普书籍插图、家居装饰等方面,博物绘画还被用于服装设计、配饰设计及面料制作中,从而打造出更具艺术价值和时尚感的服装。一些艺术衍生品,如丝巾、明信片、书签、笔记本、帆布包、餐具则让博物绘画走入千万百姓家,进一步丰富了博物绘画的内涵和外延。

科学与艺术,虽有不同的思维方式和发展方向,却相互促进、共同推动人类文明的发展。作为科学与艺术之间的桥梁,博物绘画以其独特的艺术形式和科学内涵,将自然之美和科学知识结合,是理性与感性的结合体,丰富了人们的审美和认知。正如中国博物绘画领军人曾孝濂先生在《又见芳华》书序中所写,博物绘画是一种功能性绘画,古今中外的写实技法、材质和媒介均可借鉴,没有门派也没有门槛,大自然就是我们共同的老师。只有用眼睛观察,用心灵感悟,关爱自然和生命,运用丰富严谨的动植物学知识和色彩、光影之美,才能真正实现科学与艺术的融合,实现人与自然的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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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余汇芸为上海中侨职业技术大学艺术学院讲师